長御乃是宮女之長,侍奉皇后、太后左右,相當於皇帝身邊的侍中。侍中則是上起列侯、下至郎中的加官,除多了“出入禁中、顧問應對”之權外,並無額外俸祿。
金玲兒的母親爲修成君,就算儀比長公主,也沒有資格任用長御,這位長御則是出自太后身邊,她服侍太后多年,現在又被太后派來服侍金玲兒,不僅負責和長安暗中聯繫,還是金玲兒身邊的第一謀士。
……前日信中之事?
金玲兒聞言就有些失神,前幾日外祖母除了在信裡催促她快些和夫君圓房,還帶來了一件大事,她的天子舅舅登基以來整整十三年,終於在一月末得了皇太子。
一般而言,便是皇子、皇女出生,也有夭折的可能,因此都要滿月之後才公佈天下。
而當今天子等了十幾年纔有了第一個皇子,當他得知此事之後,便召集善於寫辭賦文章的官員“枚皋”及“東方朔”,作《皇太子生賦》及《立皇子禖祝》之賦,並在郊外修建婚育之神高禖句芒神祠以祭拜之。
這件事情金玲兒可以通過外祖母的太后密信得知,但不能讓淮南王一家知道她聽聞了此事,否則她通過長御和長安暗中通信之事定然會被發現。
“長御放心,我自是曉得分寸。”
金玲兒說罷,便帶着長御、少御、莫書和幾位宮女走進來紫竹苑中,內侍和少府屬官則是留在原地看護起了車馬。
待這一行走入紫竹苑之中,金玲兒才解下了面紗,少女肌膚微豐,身形端莊,腮凝新荔,鼻膩玉脂,雙眼幽靜,觀之可親。
王太子妃金玲兒還未走近,王后荼就笑罵道:“遷兒,你的太子妃都入苑了,還不去迎接一番?”
劉遷不由搖頭苦笑,金玲兒嫁到他家之後,爲了他的修煉之事獨自住在城南,確實承受了許多壓力,太后密信讓金玲兒快些和他同房,也是一個長輩的關心之情。
劉遷不管怎麼說,心中都對金玲兒有些虧欠,他向母親恭敬稱是之後,便朝着金玲兒迎了過去。
“夫君”
金玲兒在進苑之前就整理好了心情,此時向着劉遷微微一禮,幽靜的眼中也多了幾分熱情。
“玲兒,前幾日我被夢魘着了,這纔沒有前去尋你,今日恰是陽光明媚,飯後你我或可去城中游玩幾個時辰。”
劉遷想要研究體內元精,就得魂靈出竅,他唯一能信任的只有父親劉公幹,只是劉公幹昨晚熬了一整夜此時還未醒來,至於煉化元精之事,或許要到晚上才能去居巢湖尋馮唐老先生,因此他現在有時間陪着金玲兒四處遊玩。
而元神成仙之事不可外傳,他昨晚就和父親商量好,要將前兩日的異常舉動說成夢魘,也算是給雷被等人一個交代。
劉遷只是簡單的邀約之言,卻讓金玲兒心中一怔,她沒有想到,向來沒有主見的劉遷此時竟然有如此言語……難道是王后親自教他的這句話?
金玲兒失神之際,中年婦人長御自然而然的接過了話來:“細君前日凌晨雷雨之時受了點寒,這幾日纔沒有來王府請安,未曾想少君竟是被夢魘着了,早知如此,細君便是帶病也要來見一見少君。”
此言一出,劉遷就是一怔,他可記得清清楚楚,雷雨那天早晨他曾通過元神之相的視角,看到了金玲兒閨房之中的場景,當時金玲兒好好的坐在案前聽這位長御讀信,無論是神態舉止還是聲音來看,金玲兒都沒有一絲受寒的樣子。
……金玲兒沒來請安也不是什麼大事,可這位長御爲什麼要撒謊?到底是長御自作主張,還是受到了金玲兒的指使?
劉遷心中滿是懷疑,但就算這件事情是假的,他也不可能拆穿,便只能道:“受寒可大可小,此時雖然陽光明媚,院內還是有風,我們快些進室內吧!”
衆人見少君劉遷面色微變時說出瞭如此體貼之言,心中都是一奇,之前少君還有些憨氣,莫非在經歷了一回夢魘之後,反而成長了一些?
金玲兒卻是心中一動,剛纔長御只是找了個藉口,沒想到卻引起了劉遷如此反應,她之前還以爲劉遷尊師貴道的傳聞另有隱情,此時一看,她夫君劉遷或許真的開竅了!
“夫君,我前幾日受寒之後只是有些腹瀉,倒是沒有多麼嚴重,聽說郡國學之前來了一位大儒,今天正是這位大儒設壇教授之日,等會我們不如微服去郡國學聽一聽這位大儒的講學?”
郡國學就在紫竹苑不遠處,金玲兒便是身體“微恙”,也能在隔壁房間聽一聽大儒講學。
劉遷自無不可,他的修身之師是劍師雷被,煉命之師就是郡國學的文學祭酒晉昌,等會他或許可以趁機詢問晉昌一些關於煉命的問題。
夫妻二人都有前往郡國學的心思,王后荼自是沒有多留二人,待三人吃罷早飯,劉遷和金玲兒就一路賞景,一路向着郡國學走了過去。
“玲兒,我這幾日一直未曾出門,卻不知郡國學來的大儒姓甚名誰。”
聽着劉遷不經意的詢問,被宮女們擁在中間的金玲兒臉上帶着一絲笑意,然後看向了身邊的少女莫書道:“據月兒所言,這位大儒名叫莊青山,師承知名大儒胡毋生,此番受邀來此講的便是天子所尊崇的《公羊春秋》。”
劉遷不由心中一動,其它大儒他或許不清楚,但是大儒胡毋生乃是孝景皇帝時期和董仲舒同業的博士名儒,提到董仲舒必然要說到胡毋生。
卻是五六年前時,董仲舒曾在天子面前根據《公羊傳》提出天人三策,其中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對黃老之學打擊甚大,因此董仲舒被淮南王列爲儒道之爭的勁敵,胡毋生乃是《公羊傳》嫡系正傳,也因此被多次提及。
胡毋生弟子莊青山能來淮南國講《公羊傳》,肯定經過了淮南王劉公幹的首肯,就是不知道這件事情會發展成儒家與道家爭鳴,UU看書 www.uukanshu.net 還是單純的講學。
沉思一番後,劉遷看向了金玲兒身邊少女,此女削肩細腰,長挑身材,俊眼修眉,似乎比金玲兒還要大一兩歲,她能夠成爲掌管金玲兒府中莫書,必然有些本事。
莫書,乃是管理書房的女官,負責書的整理、謄抄和維護,或許月俸不多,但是地位卻比普通宮女高了不少,此女對莊青山講學之事如此清楚,應該就是受到儒家理念薰陶之人。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郡國學附近,爲了達到不引人注意的效果,金玲兒留下少御統領宮女和內侍,只剩長御和莫書跟隨。劉遷身邊也有兩人,一個是王太子舍人,另一個則是孔武有力的內侍。
在王太子舍人的帶領下,一行人從後門走入了郡國學之中,還未走多遠,就聽到了不遠處的爭辯聲。
一個陌生的渾厚聲音高聲道:“天爲君而覆露之,地爲臣而持載之;陽爲夫而生之,陰爲婦而助之;春爲父而生之,夏爲子而養之;秋爲死而棺之,冬爲痛而喪之。王道之三綱,可求於天。是爲君爲臣綱,夫爲婦綱,父爲子綱!”
此言一落,劉遷面色就是一怔,他父親在處理雷被一事上,還秉承着“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若真如這位大儒莊青山所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父親劉公幹何須給雷被升遷,豈不是隨便找個由頭就能將雷被給賜死了?
當今天子推崇這種學說,可能並非百姓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