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被爲了名聲和縣尉勾結,將因酒色而死的縣尉嫡次子假報成戰死的“壯士”,可謂是欺君罔上,但是劉公幹也只是想着以聲色犬馬斷了雷被的修身之路,卻從來沒有想過掌控雷被的生命。
而在大儒莊青山口中,君臣成爲了天地,夫婦成了陽陰,父子成了春夏秋冬四時之意。
父子之間乃是父慈子孝,以四時輪轉形容也並不爲過;
夫婦之間乃是夫婦和睦,所謂孤陽不生獨陰不長,陰陽相生的表述卻也合適;
將君臣比做天地表面上來看沒什麼,可君只有少數如列侯、諸侯王和天子等人,可臣卻是一縣、一郡乃至一國,一縣可以比一列侯,一郡可以比一諸侯,一國可以比一天子。
君不可能與天下爲敵,他們不喜的終歸也就那麼幾個人,若是君可以只憑自己喜惡就代天施以雷霆,那就不是秉承天意治理天下,而是成爲了真正意義上的天子!
劉遷能想到的事情,劉遷的煉命之師文學祭酒文昌自然也能想到,他立即就反駁道:“天若大旱,地豈不是要歉收,天若暴雨,地豈不是要發洪水。以天地比喻君臣之道,實在不足以爲信!”
大儒莊青山面色一凝,然後揚聲便沉喝道:“董夫子言:王者承天意以從事,與天同者,大治,與天異者,大亂。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
此言一出,就算劉遷這個修成了元神之相者,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按照莊青山和董夫子所言,人君有道,上天就讓人間風調雨順,人君無道,那麼上天就會降災異進行警告。可災禍本就是天地自然產生,怎麼跟人君有關聯了呢?
文學祭酒晉昌搖頭質問道:“命,道也。天命,天道也。人君之天命,是秉承天道治理天下,天大旱就想辦法賑災,天大澇就要想辦法像大禹治水一般治理河道。怎麼到了你們口中,天災反而成爲了警示人君的表象?
不說遠的,七年前天空就曾有出現彗星,除了閩越國和南越國打了一場之外,並無其它事情發生,難道這也要說成警示人君的表現?”
大儒莊青山面色如常,沒有絲毫被說動的樣子。
“祭酒,七年前除了閩越國和南越國戰事之外,尚有許多事情發生。是時春二月,乙未,遼東高廟災。夏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上素服五日。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秋八月,有星孛於東方,長竟天。”
“高祖廟中連續兩次着火,董夫子作《災異之記》欲呈於上,卻被主父偃私自呈給天子,天子召諸儒論此事,董夫子被關進監獄,按律當斬,問斬日期定在了秋後。而就在不久的八月,天空忽有彗星飛過,天子聞之心中大驚,連忙派人赦免了董夫子。”
大儒莊青山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但許多人都知道其未盡之言……若是按照大儒莊青山的邏輯推論,當今天子正是因爲對遼東高廟、高園便殿有失監督,致使失火兩次,而彗星孛於東方,就是在警示天子。
一時之間,便是文學祭酒晉昌都對此無話可說,沉吟一番之後,只能從另一面反駁道:“孔孟認爲人間有五倫,所謂君臣、父子、夫婦、兄弟和朋友,你們只取了君臣、父子和夫婦,而拋棄了兄弟和朋友,難道這就是儒家《公羊傳》一派所尊崇的理念嗎?”
大儒莊青山聞言就是一笑,晉昌既然沒有繼續就天地君臣之事反駁,就意味着上一輪爭辯他贏了!
“祭酒何必着急,我公羊一派還有仁、義、禮、智、信五常,五常之道足以處理君臣、父子、夫妻、兄弟和朋友之間的關係。”
孔子提出“仁、義、禮”,孟子延伸爲“仁、義、禮、智”,到了董仲舒這裡則是變成了“仁、義、禮、智、信”,多出來的“信”就誠實、真實、不虛僞,五常之道確實涉及極廣。
文學祭酒晉昌卻是不依不饒道:“那你們公羊一派又是如何看待師徒的呢?”
大儒莊青山擡眼看向了廣場上或坐或立的學生,感慨一聲道:“師徒之間,只有傳道授業解惑,不應夾雜類似親情的個人感情。就如同郡國學的學生一樣,文學祭酒只需盡到培養學生的職責,學生們只需以禮相待,這樣才能防止結黨營私的情況出現。”
此言一出,劉遷就緩緩搖了搖頭,若真是如大儒莊青山所說,黃老之學恐怕要以家族爲載體才能流傳下去了。
《莊子·外篇·天地》曾言:“所謂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UU看書 www.uukanshu.net 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言傳也。”
就算拜了一位煉炁士爲師,若不尊師貴道,本就視時間如生命的煉炁士怎麼可能耗費大量時間言傳身教?若是隻靠自己琢磨經義,就算不走彎路,也必然要歷經蹉跎,這樣又如何能夠成道?
所謂“道不可輕傳”,若是真如大儒莊青山所言,爲了防止結黨營私而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許也只有親人乃至父子之間纔有真正道統傳下。
想到這裡,劉遷忽的就是一怔。
修身者打熬身體,就算沒有功法都能煉出氣血;煉命者修煉命靈,往往要依靠家族或是拜入門派;養性者往往都是家族相傳,前日神山盛事時,那些元神修士就是以親疏分別。由此可見,修煉之道越形而上桎梏越多。
如此一來,前日馮唐老先生講法涉及元精、元炁和元神之妙,不僅包含了馮唐老先生的見解,大概率還有神山主人從崑崙中所學的“真傳”,對於鬼神、元神修士以及劉遷父子而言,馮唐老先生的開壇講法之舉真可謂是大善!
劉遷甚至都有些慶幸,以他元神之相“虛仙”的天性本質,絕對不會有世俗之心,自然也不會想着幫他謀得機緣。若非他前晚有着“大夢初醒,元神成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堅持,恐怕就要錯失“真傳”了!
“儒家、道家本就性質不同,晉師和大儒莊青山爭辯不過是白費口舌罷了!”
想到這裡,劉遷忽然沒有繼續聽下去的心思,看了正在爭辯的文學祭酒晉昌和大儒莊青山一眼後,就一步邁出向着講壇處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