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中在襄陽城西三十里外,山巒疊翠,溪水孱流,澤清荷香,林茂竹修,好一派田園風光,置身其間,一股恬淡而寧靜的氣息撲面而來。劉澤與張飛並轡而行,身後也只有十餘名隨從,馬蹄在山間的石板小路上輕盈地躍動着,發出輕脆的“的的”聲。
襄陽內外,漢水南北,已是戰火連綿,兵戈不息,就連空氣中都彌散着血腥的味道,但方甫踏入隆中,那種殺氣頓時一掃而空,代之而來的,是那種久違的清新氣息,劉澤不禁感慨不已,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在這種世外桃源之中,方纔可能有這樣的胸襟和雅量。
羅貫中在寫三國時惜墨如金,對各地景緻的描寫更是吝惜地無以加復,但對隆中景緻的描寫卻是不吝筆墨,“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鶴相親,松篁交翠。”此非老羅對隆中風景情有獨鍾,而是指景寓人,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隆中之所以名揚天下,就是因爲從這裡走出了一位曠苦爍今的一代奇才諸葛亮。
劉澤的心情既是激動,又是忐忑,對於這位三國史上鼎鼎有名的多智而近乎妖的臥龍先生,劉澤是極其渴望見上一面的,屈指算算,諸葛亮生於光和四年,今年剛及弱冠,三年前諸葛玄病逝之後,諸葛亮和弟弟諸葛均就隱居在隆中的臥龍崗。或許這個世上除了劉澤,還真沒有一個人可以看得清諸葛亮的價值所在,就算是水鏡先生司馬徽,徐庶以及將女兒黃月英許配給諸葛亮的劉表的連襟黃承彥,雖然他認爲諸葛亮是有大才的,認爲他自比管仲樂毅是過謙的。但諸葛亮將達到何種巔峰,他們卻都一無所知,將其比擬爲興周八百年的姜尚。旺漢四百載的張良,也僅僅是一種比喻而已。諸葛亮將來的成就終也是一個謎。
這也是在一些親近友人對諸葛亮的讚賞,除此之外,恐怕在荊襄九郡的範圍之內,還沒有一個人對這個剛剛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夥給予應有的重視和重用,這也是諸葛亮在叔父諸葛玄去世之後不得不隱居臥龍崗過着半耕半讀的田園生活而未能出仕的緣由。當然,這也是一個雙向選擇的問題,固然劉表蔡瑁這些人沒有賞識諸葛亮的才華,但憑着岳父黃承彥的關係。在荊州謀個一官半職的,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但諸葛亮很清楚劉表的能力,對荊州的大勢也看十分清楚,自然不可以去襄陽屈就什麼芝麻綠豆的小官,諸葛亮高臥隆中,等待着屬於他的機會,就一點,諸葛亮倒是同在渭水邊直鉤垂釣的姜太公有些神相似。
歷史由於劉澤的攙入,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它原有軌跡上去了,劉澤取代劉備的地位來到了荊州。不過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落魄無依的劉皇叔了,堂堂的大漢靖王統率十餘萬的精兵,氣吞萬里如虎。他的腳一跺,荊州就得震三震。劉澤不知道,比歷史上的劉備早七年來到了隆中,諸葛亮現在的心態如何,肯不肯出山致仕當真是一個謎。
不過劉澤已經做了三顧茅廬的打算,不管是不是諸葛亮在擺譜,先把自己的誠意擺在這兒才行,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反正三國的第一人才劉澤絕對不能讓他旁漏了。
此次劉澤出行,最緊張的莫過錦鷹衛的統領潘鳳了。劉澤曾在清河遇刺,那次出行的目的也是訪賢。結果賢沒訪成,半路讓刺客偷襲了,還好有驚無險,從此錦鷹衛加大了對包括劉澤在內的徐州高官的貼身防護,再沒有出現過一例被刺案件。此次劉澤前往隆中,潘鳳的錦鷹衛總署自然是如臨大敵,現在荊州方面雖然的投降的意圖,但談判尚在進行,談成談不成都還是未知之數,對劉澤的保護潘鳳絕不敢心存任何僥倖,親自帶着一行上百人的親衛護送劉澤出門。
走到了隆中山口,劉澤看着這麼多的護衛嘈嘈雜雜,與隆中寧靜安詳的景緻格格不入,遂令潘鳳守在山口,自己與張飛只帶十幾人入山。潘鳳心生憂慮,以安全爲由,力諫之,奈何劉澤執意如此,只得安排身手極好的十幾名親衛隨同劉澤進山,自己則率隊在山口附近接應,不敢再越隆中半步。
山路迂迴蜿延,盤旋在青竹流溪之間,滿目蒼翠,如詩如畫。遙望前面梯田層層,有數人荷鋤耕于田間,引吭高歌:“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陽有隱居,高眠臥不足!”
張飛顯得不屑一顧,哼了一聲道:“此間人衆竟是如此涓狂,農者不思勞作,卻在這兒鬼哭狼嚎,唱幾句不着調的曲兒,難不成地裡的莊稼自己能長高?”
劉澤倒是饒有興趣,你別說,這幾位農夫倒是嗓音洪亮,有幾分原生態的味道,可惜現在這社會可沒有什麼央視某某大道這個平臺,否則但憑這首歌曲,也足以紅過大衣哥了。他打馬向前,衝着那幾位農夫道:“此歌如此悅耳,乃是諸位自創的嗎?”
此行劉澤他們並沒有穿盔帶甲,也沒有身着官服,只是穿了些普通的衣服,不過劉澤一身士子裝束,峨冠博帶,在農夫的眼裡,也自然是上層社會的人,他們自然不敢怠慢,恭敬地道:“乃等粗鄙之人,大字都未識得幾個,如何能創出詩歌來。”
劉澤問道:“此歌意境高遠,曲調精妙,乃何人所創?”
農夫答道:“此乃臥龍先生所作也。”
劉澤點點頭,道:“臥龍先生住在何處?”
農夫向南一指,道:“此山之南,有一處高崗,名曰臥龍崗,崗前一片竹林,內有一舍茅屋,便是臥龍先生居處。”
劉澤謝過,策馬而行,不出數裡,果然見到一座高崗,翠竹參差,綠意盎然,竹林深處,一座黃褐色圓頂的茅屋赫然在目,籬落疏疏,柴門半掩。
張飛啞然失笑,道:“大哥所言的賢士就住在這兒呀,既窮且蔽,俺真看不出來他算那門子的大賢之士?”張飛素來輕士卒而重士大夫,對上層人士禮敬有加,對下層人士則不太尊重,一看諸葛亮居所既寒酸且破蔽,不免心生鄙夷。
劉澤瞪了他一眼,把臉一沉,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真正的賢士淡泊名利,超凡脫俗,其境界又是你等俗人能理解的?少頃見到諸葛先生之後,休得胡言亂語,否則回去看我怎麼罰你!”
張飛見劉澤真是發火了,也就不敢再辨嘴了,諾了一聲,住口不言。
劉澤下得馬來,親叩柴門,少頃,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童子出來,開門打量了一下劉澤,疑惑地道:“你是何人?想要找誰?”
劉澤道:“大漢靖王領徐揚州牧鎮東將軍劉澤前來拜見諸葛先生,煩請通傳一聲。”
那童子搔了搔後腦勺,搖頭道:“我記不得這麼多名字。”
劉澤一笑,道:“你只說劉澤來訪便是。”
那童子依然搖頭道:“我家先生說不是熟客來訪,一律恕不接待,客人還是請回吧。”
張飛剛要瞪着環眼珠子發怒,反備劉澤掃了一眼,剛要出口的話只好生生地嚥了回去,悻悻然地退至一邊。劉澤和顏悅色地對那童子道:“在下久慕諸葛先生大名,特地遠路而來,只爲一睹先生尊顏,煩請小兄弟進去通報一聲,只道徐州劉澤前來拜會,見與不見,自由諸葛先生來定奪。”
那童子不爲所動,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連聲說道:“不成,不成,先生說了,但凡故交至友之外,前來拜訪者,一律不見。此乃我家先生定的規矩,客人還是請回吧,真要是讓先生髮怒了,又該責罰於我了。”
張飛一聽便是怒火中燒,也不再顧及劉澤的眼色,衝上前去,瞪起環眼珠,對着那童子高聲嚷嚷道:“俺真就不信了,襄陽城都被俺踏破了,一座破茅屋也能擋了你三爺爺的道,信不信一把火給你燒個精光。”
張飛高大威猛,黑臉虯髯,對着那童子又是吹鬍子又是瞪眼,一付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那童子面色慘白,手足無措,幾乎要哭出來了。
劉澤正欲說話,卻聽柴門後一聲輕咳,走出一儒袍葛巾的少年來,面如冠玉,儒雅俊秀,沉聲道:“何事如此喧譁?”
那童子慌忙向那儒士行禮道:“回稟先生,此人乃是什麼徐州的什麼王劉澤,小的奉命在此攔阻,不讓他們進門,他們不聽勸阻,執意要進來,所以……”
那儒士一聽此言,臉色微微一變,揮退童子,衝着劉澤施禮道:“童子無知,不知靖王殿下貴客臨門,失禮之至,還請靖王多多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