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襄,雲琅,東方朔在雲氏潛心鑽研三天,基本上就已經安置好了六萬畝荒地的開墾事宜。
其實事情很簡單,雲琅跟曹襄只要確定好來年在荒地上種植什麼作物就好,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給東方朔去幹,再從雲氏,曹氏借給東方朔二十個管事,大事就定了。
糧秣,器具,住房,自然有富貴縣的縣令來操持,用不着雲琅跟曹襄兩個操心。
整件事情辦理的非常順利,不論是雲琅提出來的挽馬,還是曹襄要的煤炭配額,都得到了良好的迴應,富貴縣丞郭解,已經去了長安,接收一千四百戶野民,估計十天之後,就會全員到達,在他們的住房沒有解決之前,先安置在富貴縣的倉庫裡。
處理完野民,雲琅就跟曹襄開始派人四處尋找會造紙的工匠。
大漢的造紙術還處在最初級的階段,這時候造出來的紙張粗糙不堪,上面的佈滿了沒有磨碎的木纖維,而且顏色也極爲難看,被稱之爲麻紙,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來包裝東西。
雲琅曾經試過拿他做別的用途,結果如廁之後很痛苦……且狼狽。
只好乖乖的繼續用廁籌,小腿口袋裡整天裝着一個專用廁籌的過程不可細數。
尋找造紙工匠的事情還沒有頭緒,來看望紅袖的大長秋卻很隨意的告訴雲琅一個消息,甘泉宮裡的兩個黃門醫者因爲觸怒了皇太后被杖斃了。
雲琅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心裡發寒,卻什麼都不能說,直到大長秋笑着說這件事到此爲止,雲琅才放下心來。
回過頭,他就請藥婆婆帶着家裡的武裝僕役去秦嶺採藥去,宋喬在這一段時間裡代替藥婆婆坐鎮醫館。
長安城裡總是死人,陽陵邑里也總是在死人,這些死人大多與皇家有關,沒有人願意去想他們爲什麼死掉的。
一些人死掉了,就有更多的人希望能夠頂替死人的職位,因此,死的人越多,大家就越是高興。
這是一種病態的反應,然而,它卻實實在在的發生着。
皇帝是最高等級的殺人者,如果皇帝總是不殺人,在百姓們看來就少了一份威嚴,少了一份神秘。
眼看着藥婆婆平安走進了秦嶺,雲琅這纔開始反思自己的弱智行爲。
看破不說破這應該是以後處理與皇家有關事宜時候的一個準則。
很久以前他還只是一個平民,他不知道高高在上的人物是如何來處理危機的。
總是抱着一些天真的想法,以爲他們也會息事寧人,也會對一些事情一笑了之。
結果不是這樣的,手握生殺大權的人更在意自己,爲了自己,別人的生命其實算不得什麼。
只要發生一些需要保密的事情,他們的選擇總是極爲粗暴簡單。
雲琅希望藥婆婆暫時不要會來,既然人人都說皇太后命不久矣,那就等到皇太后死掉之後再回來,那時候,藥婆婆纔算是真正的安全了。
驪山總是下雪,一場接一場的下,這對農夫們來說是好事,來年會有一個好收成。
這對背碳的民夫來說也是一個好消息,畢竟下雪的時候天氣寒冷,煤炭就能買上一個好價錢。
不過,這對雲氏門口的船伕們來說算不得一個好消息,因爲渭水在平原上水流緩慢,很容易結冰。
入冬之後,不管是長門宮,還是雲氏的產出都變少了,雞不怎麼下蛋,這時候就需要處理掉很多老母雞,而冬日裡的綠菜,因爲下雪,也不好好的生長,產量稀少不說,模樣還不好看。
這讓船伕以及依靠碼頭過活的挑夫們日子很不好過。
平底船都被拖上岸了,船伕們就靠在草棚子裡圍着一堆篝火說着閒話,目光卻不時地飄向大路。
他們很希望雲氏或者長門宮的管事突然出現在這條路上,大聲的吆喝着要他們這羣懶鬼開始幹活。
很可惜,雪花飄飛的季節裡,雲氏跟長門宮的管事們都不愛出門,也就沒有什麼活計讓他們幹。
只有零星的驢車被婦人驅趕着在道路上慢吞吞的行走,每過來一輛驢車,這些粗豪的漢子們就發出很大的笑聲。
婦人也只是啐一口,或者笑罵一聲,就繼續回家或者向陽陵邑走去。
一個黑牙漢子羨慕的瞅着驢車遠去,砸吧一下嘴巴道:“一個個油光水滑的,弄回來暖被窩是個寶啊。”
船老大喝一口酒笑罵道:“就你這一身黑皮也想讓雲家的僕婦給你暖被窩,來生吧。”
黑牙漢子遺憾的道:“雲家不收僕役,要不然賣身去他家是個好門路。
你說這雲氏只要僕婦是個什麼道理?哪怕是帶着崽子的他們也要,你看那些走投無路的婦人,只要進了雲氏的大門,就沒有出來的。”
另一個年紀大些的漢子笑道:“你也不看看雲氏都是一些什麼產業,桑蠶,繅絲,紡綢,織錦,撿藥,製藥,養雞,這些活計哪一樣不是婦人能幹的,要那麼多的男人幹什麼。
雖說還有一些作坊,可是就你我這種除了一把子力氣什麼都沒有的人,人家大掌櫃也不要啊,都是從學徒裡面提拔的。
那些婦人帶着崽子進去,聽說崽子們馬上就會進雲氏的學堂,識文斷字之後纔派出去學手藝,過上幾年出來,那就是一個個可以頂門立戶的男子漢。”
船老大驕傲的指指自己的大船道:“說的在理,你們看,耶耶的這艘大船就是雲氏作坊制的,船輕,裝載的貨物卻多,雖然沒法子跟江船比,就我們渭水上,耶耶的船也算是頭一號。”
“渭水都封凍了,你的船大有個鳥用。”
有看不下去的,開始排擠這個吝嗇的自己喝酒不給別人喝的船老大。
一羣人正在起鬨的時候,忽然看見一長溜運貨馬車從雲氏駛出,船老大眼尖,第一個看見了,兇猛的撥開衆人,率先站在雲家的地界邊上,期盼的瞅着坐在馬車車轅上的樑翁。
雲家的馬車全部進了草棚子,樑翁在僕役的伺候下坐在一張椅子上,取過熱茶喝了一口,就朝一直彎着腰的船老大招招手。
船老大這才小心的邁過區分地界的石棱子來到樑翁面前拱手道:“老院公可有好事吩咐小的?”
樑翁指指身後的馬車道:“雞蛋七十箱,活雞一百六十籠,鴨四十八籠,大鵝十六籠,青菜六百斤,糧食三千斤,全部運去長安。”
船老大陪着笑臉道:“老院公您也看見了,這渭水都封了一半了,運到長安,恐怕要兩天時間。”
樑翁點點頭道:“這是今年冬日裡的最後一批走水運的貨,早點走,你們也不用在這裡苦熬了。”
船老大拱手道:“多謝老院公體恤下苦人,多等一些時日不在乎,只要有活幹就好,就怕河面封凍耽誤了家裡的事情。”
樑翁站起身,指着身後的貨物對船老大道:“那就推船下河,把貨物都裝上去。”
說完了又對雲氏的管事道:“工錢往厚裡給,大冷的天驅使人幹活,可不能把人當牲口使喚。”
管事連忙答應。
樑翁這才緊了緊裘衣重新坐上馬車回了雲氏。
剛剛還冷清的碼頭隨着船老大的一聲喲喝又開始忙碌了。
雲琅坐在院子裡跟老虎一起看下雪,見樑翁回來了就問道:“沒有張揚吧?”
樑翁躬身道:“沒有,平遮隨船走了。”
雲琅嘆息一聲道:“這是什麼世道啊,想幹點事情都要偷偷摸摸的。”
樑翁朝四周看看低聲道:“冬日裡的碼頭上還有那麼多的人本身就不合常理。
那個船老大膽子也壯,敢在滿是冰凌的河面上行舟,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所有人都盯着我們家,就看我要幹什麼了,造紙的事情雖然隱秘,卻還是有人知道。
所以啊,我們家還要努力的招攬工匠,讓那些人以爲我們只能依靠工匠們造紙。”
樑翁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道:“都是一羣腌臢貨,自己沒本事造出好紙來,非要偷我家的秘方。”
雲琅揮揮手笑道:“總是避免不了的,什麼時候都避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