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現在從歷史的角度,轉過身來關注一下這十餘年來整個江東地區無休無止的戰爭狀態,任誰都要不禁憐憫下這個時空的東吳了,因爲這個處於內憂外患中的可憐國家以及這個國家裡的底層民衆,遭遇的是非人的折磨,先是鄧艾,再是北邊的魏軍,再是作亂的帶路黨丁溫、野心勃勃的宗室孫秀,加上肆虐的疫病、荊州在經濟上的或明或暗的吸血、鄧朗搞出來的萬民大遷徙……可以說,連綿不斷的貧窮、野蠻、戰爭破壞了交通,摧毀了商業,窒息了百姓的生活,奪走了無數人的生命。
在原時空,東吳本該是經過數十載的平淡無奇(所謂的刀光劍影更多的是就宗室和高層而言,普通老百姓也就是個吃瓜觀衆而已)後,直接被司馬氏的統一大軍給一擊斃命,孫皓的主動投降,政府軍的一觸即潰,雖然很是慫包,卻令百姓少了很多的煩惱。
但是,在本時空,宗室和高層的自相殘殺變本加厲不說,普通老百姓也遭遇了本不該有的悲催命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很多的家族,大到威震一方的豪強,小到放在任何時代都是苟且偷生不值一提的小門小戶,都在戰爭和疾病的調理下,一家人做到了整整齊齊……
而且,這種生活狀態,持續了十幾年都沒有間斷過。
最難測的就是人心,就是人的思想狀態。面對舉起反抗大旗的山越人,在王迪面前侃侃而談的李流,終於有一點還是失算了。
這就是江東人民的抵抗意志。
本來以爲,在那篇廣而告之的檄文作用下,沒有“外交”豁免權的漢人,其實是沒有退路的,要想求生,就只有拿起武器反抗這一條路可以走。
但是,沒想到江東人民居然一點都沒有配合這段時間以來頂禮膜拜的大英雄李流,嘴裡喊的是慷慨激昂,什麼誓與江東共存亡,結果卻是……
有的人,跑的比兔子還快,背個包袱皮就攜家帶口(有些無恥之徒連家人都放棄)的跑路荊州了,靠海的還有不少人就近弄船避風頭,據說要去追隨已經出海去了夷洲的沈瑩將軍(靠,這幫不知深淺的傢伙也不怕葬身魚腹);
有的人,倒是在淫威和忽悠下,看似乖巧且熱血的拿起了地方政府臨時配發的粗製濫造的武器,喊着慷慨激昂的口號,被政府軍裹挾着上了前線,但是,事實證明這裡面還是戲精更多一些,一不留神,就有不少壯丁,連敵人的影子沒看見,就消失於茫茫山林之中了,有白天行軍的時候“失蹤”的,有晚上宿營的時候“失蹤”的,還特麼有尿遁的……;
以上這幾種人的可恥行徑,雖然令李流等人恨得牙根癢癢,但至少換位思考也可以理解,畢竟都是身心俱疲的人,但問題是還有一種人,城池淪陷、村鎮淪陷,也不跑,也不抵抗,嘗試着投降,發現投降也難逃一死之後,就老老實實在那裡引頸就戮,哪怕是自己的家人妻女,被越人凌辱也沒個反應。
吳人,這是怎麼了?之前做過“民意調查”,搞過“街頭暗訪”啊,一個個的,對自己感激的不行,對這個國家愛的不要不要的,紛紛叫囂着要像個爺們一樣去戰鬥,恨不得當場就用最直截了當的方式證明自己是個爺們,怎麼事到臨頭就慫成這樣了呢?
換做王迪,對這種情形也是很難解釋的,雖然說他是“見多識廣”,前世在史書中,在影視中,看慣了歷史上那些對王朝滅亡,夾道歡迎、幸災樂禍,甚至主動帶路,發筆國難財的,但是,這種家鄉被焚燬,家人被屠戮,依舊麻木不仁的人,也是很少見的,尤其是,還不是個別現象,是普遍現象。
也許……是因爲長達十數年的混戰,令他們本能對生命,對活着失去了最根本的信心了吧。
總之,事態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就連嚴麥都沒有想到——狂飆突進了幾天之後就有點兒後繼乏力了,明顯是準備不充分,沒想到對手這麼弱雞。
那就喘口氣組織人繼續上就是嘍。
這種羣體,在越人之中是不會缺少的,尤其是有了第一波“勇士”的模範帶頭示範下,踊躍報名者更是猶如過江之鯽一般,摁都摁不住。
沒辦法,誰讓越人窮呢?即便是被篩查了好幾輪的揚州百姓,對於越人來說還是近乎於仰望的存在,不搶你們……還能搶誰呢?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浮想聯翩了:乖乖,破爛不堪的揚州都能刮出油水來,這要是荊州的話……
還好,大家也就是想想而已,現在的實力玩不了雙線作戰,撇下揚州去掰荊州完全是以卵擊石。所以,嚴麥,還算是能約束得了部下,再加上,是人家攢的活兒,給了大家一個發財機會,所以,嚴麥的聲望又生了一些。
難不成沒有黑翼教的協助,自己也能把蛋糕做大?
看着如火如荼的場面,安心而迅速佈局第二波攻勢的嚴麥,再是低調謙虛也不由得生出了別的念頭。
自然,信心的膨脹也是有限度的,存了撇開黑翼教單飛的心思,眼下這個階段,就要小心提防被人偷襲,想想當年關羽是怎麼掛了的,那麼,留守,也就是自己的嫡系部隊,就不能動,把家看好了,第二波攻擊部隊,還是從後方徵調吧。
……
鑑於第二波攻擊,東吳方面肯定會有心理準備,難度係數飆升是必然的,而這一波攻擊的成敗對於整個戰局的影響也很大,如果拿下,則這個本就風雨飄搖的小朝廷也就無可奈何花落去了。
還是好好準備一番吧。
……
嚴麥關鍵時刻的老成持重,更像是畏首畏尾,如果趁熱打鐵的話,李流可就是要焦頭爛額了,但是,這個節骨眼上,形勢大好的越人居然來了一個急剎,自然也給了他調兵遣將翻盤的機會。
首先,既然民心不可用,那就不用也罷,堅壁清野,能轉移就轉移,不用你們送死,躲在後邊讓政府薅羊毛總可以吧?
其次,民兵缺口,就讓政府軍補上,都特麼火燒眉毛了,保存實力也就沒有了意義,除了自己,內閣其他幾位實力派人物也就別藏着掖着了,李流甚至是幾乎明示了:揚州完了,他還算是有退路,大不了拍拍屁股回荊州發展,你們這些揚州的原住民呢?
但不管怎麼排兵佈陣,李流,都沒有向王迪求救的打算,至少,在現階段,沒有這個打算。
第一,面子問題,剛被人錘了一下就請求支援,即便過了這一關,自己在別人眼裡就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第二,好鋼用在刀刃上,王迪的援軍要用不假,這也是計劃之中的,但,並不是用在這個戰場之上的,而且,現在就打出這張底牌的話,意義不大不說,威力也會大打折扣。
總之,於情於理,現在都不到出手的時候,有點棘手,那是因爲越人的手段在預計範圍之外,還沒到不可逆轉的地步。
李流沒有想到的是,即便是他現在真的頂不住了向王迪求援,王迪,也很難慷慨解囊了。
戰火在揚州點燃,荊州這裡,也不是完全的相安無事,而是暗流涌動。
這股暗流,來自於範賁的策劃。
在嚴麥策動第一波攻勢的幾乎同一時間,荊州某黑翼教分舵,幾個平日裡關係不錯的教衆,夜深人靜的時候鬼鬼祟祟的約了個隱蔽場所竊竊私語。
這場“茶話會”的核心人物,是個其貌不揚的傢伙,看似高大威猛,細看來,雙眼無神,眉宇間一股混濁之氣,活脫脫的配角,隨時領便當的傢伙。
但是,今天,在這個聚會上,他,居然成了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