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陳茜走出寢室,邊走邊說:“你還真想當他的親生父親了?”

我抱着孩子跟在他的身後,答道:“反正你知道他不是我跟女人生的就行,把他當成是親生的,對我爹對岳家,也算是好事,要讓他們知道了,事情肯定鬧大了。”

“行,朕知道他不是你親生的就行。”陳茜不再鬧情緒,看了看那孩子,忽然對這個孩子有些許關心,問道:“起名字了沒有?”

“起了,不過,你還是不要知道罷。”

“爲何?不會是……又讓朕生氣的事情吧?”

我低下頭,心裡有些心虛。

他擡起我的下巴,又眯起眼來:“孩子叫什麼名字?”

我知道遲早瞞不過他,揭開真相的同時,也盡力做了解釋,答道:“叫敬翾,但是!當初是在她過世之前跟她立下的約定,只是約定而已,好讓她安心的離開人世,只是這樣而已,你可不要誤會什麼!”

“朕誤會什麼?”陳茜一臉平靜,把手放下,“你是因爲敬佩她才起這個名字的不是?朕只是疑惑,你敬佩她什麼?”

“勇氣和堅持,她明明知道我不會愛上她的,還這麼堅持,她明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還那麼固執,我很感動,但還是無法改變心意——因爲我愛的人是你啊!”

他聽了我這一番話,一展笑容,摸了摸我的頭:“算你有良心!”走到桌前,斟茶,稍啜一口,又道:“其實韓敬翾這個名字挺好聽的,只是……”頓了頓,微微不悅。

“只是什麼?”我心裡不由謹慎,追問,然而,聽到的卻是一聲輕嘆。

有什麼好嘆氣的?我心裡這般想着,開始納悶。

忽然,他啓脣,把嘆氣的原因說了出來:“只是沒有帶眹的名字,要是叫眹以他現在這個名字喚他,眹還不如死了算了。帶上眹的名字,以後,眹不管生他的女人是誰,只當是我們兩個的孩子。”

我翻了翻白眼,斷然是不苟同:“我們兩個的?等孩子一長大,就會知道,能生孩子的只有女人,就會急着追問誰是他的親生孃親。”

“怕什麼,朕讓他拜朕爲亞父,享皇子同等身份,還不夠?”

我拿他沒有辦法,只得認輸,說道:“你想讓他叫什麼?”

陳茜沒有思考,直言:“叫你改掉他現在的名字,眹的九皇妹在地下有知一定會生氣的,眹就……把它當成別名當成字,再給他起個正式的名兒。”話落,隨即將右手食指放進杯子裡,沾了點茶水,沉思了片刻之後,便在桌案上寫下了兩個字——念華。

我看了一眼,不解:“韓念華?爲何要叫韓念華?”

陳茜得意一笑,解釋道:“‘念’這個字,你是明白的,‘華’字嘛,朕的字是子華,念華的意思就是……你要天天想着眹。”

我撇了撇嘴:“他已經習慣別人喚他做敬翾了,念華太生疏,用這個名字喚他,他未必會迴應,說不準,還以爲是在叫別人呢!”

陳茜面不改色,態度卻很固執:“那朕試着這麼喚他,他要是癡癡笑了,就表示喜歡這個名字,以後他的正式名兒就叫念華。”說着,開始試着喚那孩子做念華。

奇蹟在那一剎那間發生了,他每喚一聲念華,那孩子就激動地咯咯咯笑起來。

“看吧,他多喜歡這個名字!”陳茜又是一陣得意,緊接着鄭重宣佈:“今後朕就是他的亞父,讓他長大以後忠心輔佐太子,就像阿蠻對朕這樣!”

我瞥了瞥孩子,真有些恨鐵不成鋼,只道:“你這是要讓韓家世世代代替你陳家把守江山啊,就像蒙家父子與秦朝始皇帝嬴政那樣……”

他傲然一笑:“只要是出於信任的,哪一朝哪一代都是一樣的。”

我不說話了,本想沉靜一會兒,但腦子裡瞬間閃過了阮三若宅子裡發生的事,擔心再度忘記,便趁這個悠閒的時間,趕緊對陳茜說:“茜,有件事,看來我得跟你說一說。”

陳茜回頭,疑惑的看着我:“什麼事?”

我坐下來,把孩子放在雙膝上,嚴肅答道:“阿若的貞潔丟了!”

陳茜擺出一副不奇不怪的神色,滿不在乎道:“她是女子,跟男人好上了自然會丟貞潔,這有什麼好說的。”

“不是!阿若是被迫的,而且這個男子就是你弟弟陳頊。”我趕緊否認他的斷言,將實情輕描淡寫地敘說。

陳茜如我所料的那樣,吃了一驚:“你說什麼!?”半信半疑着,“阿頊怎麼可能會幹出這種事……你有沒有看清楚,確實是他麼?”

我點了點頭,萬分肯定。

陳茜難以置信着,兄長的責任溢於顏表。

我張口:“之前我在路上遇到他,還喊了他,但他一個勁往前衝,那時,我以爲是認錯了人,沒想到他是對阿若做出那種事落荒而逃的。”

“這臭小子!”陳茜握緊了拳頭,怒火在臉上跳躍,隨之,怒衝衝地奪門而出。我猜想他一定是要去乘風殿責備那男子,便將孩子先交給劉公公照看,緊跟着陳茜而去。

跟上他時,他已一腳跨入乘風殿,並朝殿內破口大喊:“阿頊!你出來!”聲如寧靜氣氛中突然閃現的一道驚雷。

洪亮的吼聲剛落下,安成王平靜地從裡殿踱步出來,看見兄長臉上滿是陰雲怒火,竟只不慌不忙地問:“皇上不打一聲招呼就過來,是爲了什麼事?”

陳茜開門見山,對他下了命令:“還不快跪下!”

安成王一臉莫名其妙,困惑道:“跪?臣弟又沒做錯事,爲何要跪?”一副當真沒有做過壞事的樣子,讓人心裡頗爲不爽。

陳茜擡起右手,以食指指着傲氣的他,訓責起來:“你對那女大夫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清楚,還讓朕再複述一遍給你聽麼!”

安成王斜眼瞥了我一眼,知道是我把事情告訴了陳茜,臉上,還是那樣平平靜靜,說了一句讓我和陳茜同時大吃一驚的話。

“什麼女大夫?臣弟可不認識這樣一個人。”

“你不是在周國認識一個女御醫麼!”

“是,臣弟是在周國見過這女子幾次,但是那是在周國的時候,這女子如今一定還在周國,皇上所指的又是哪個女子?”

陳茜頓時啞口無言。

我立在他身旁,也呆愣住了,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安成王居然敢當着身爲天子的兄長的面撒了彌天大謊,並且還佯裝出一副不知的模樣,把戲演得天衣無縫!

“皇上,人可以認錯,罪可不能亂加。”安成王鎮定異常,眼色裡甚至有一些傲然,讓前來本是爲了責備的陳茜頗爲難堪。

陳茜是信任我的,只是沒有證物在眼前,他無法再嚴厲指責他,更無法給他定罪,像啞巴吃了黃連,只能哼一聲,然後提起步子悻悻的走了。

我眼看着他走了,也想要跟上去,剛一轉身,一個聲音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韓子高,你可真是好樣的,事情管到本王頭上來了。”

我回頭,平靜的盯着安成王陳頊,沒有任何一份膽怯:“王爺,你應該反省自己纔是,不敢承認自己所爲,不是正人君子!”

他聞言大笑了幾聲,脫口道:“就算三若不愛本王,也已經是本王的女人了,只要本王還活着,她今生就別想嫁給別人!”……陰狠無比。

“無恥。”我丟下這一句,邁開步子,走出了乘風殿。

跟上陳茜時,他知是我來,啓脣緩緩道:“好好安慰阮三若吧!她若是想要錢補償,可以告訴朕,朕替頊補償她,你也要記得不要讓她把事情說出去,這件事就到此爲止了。”

我聽聞此言,心裡十分爲阮三若打抱不平,回道:“這樣不行!你這不是補償她,是拿錢堵住她的嘴!”

陳茜無可奈何:“阿頊他不承認,朕能有什麼辦法!”

“可是,他剛纔向我承認了啊!”

“他向你承認有何用?他得向朕承認了,朕才能罰他!”

我無言以對,只好閉口不再說了。

兩個人回到了有覺殿,此時,裡殿裡頭突然多了一隻陌生的搖籃,而韓念華正躺在搖籃裡睡得正是香甜。

立在搖籃旁邊的劉公公走上前來,含笑着詢問:“韓大人,這搖籃安置得如何?如果您不滿意,咱家馬上換一個。”

“不用換了,就這個吧!敬……不,念華喜歡就好。”我乾脆地回答,多望望那搖籃幾眼,來了一個主意,忙吩咐他道:“劉公公,麻煩你去弄兩三個小鈴兒來,不要太噪,聲音清泠一點就可以了,把它們串起來掛在搖籃上。”

劉公公笑了笑:“這東西,咱家明白,是拿來哄娃娃的是不?咱家這就去取。”說罷,轉身,我趁他還未離開屋,又加補充:“記得要用紅繩,有流蘇更佳。”

劉公公點了點頭,這就出去了。

我一回頭,看見陳茜蹲在搖籃旁,正用手指輕輕碰觸孩子那狀如小包子的面頰,忙拉開他,小聲提醒着他:“別弄,讓他好好睡覺。”

“他又不是你親生的,你何必這麼擔心他?”陳茜滿不在乎地小聲回話,瞧了瞧娃娃的睡臉,露出了笑容。

“可我是他爹,他是我孩兒!”我小聲地反駁。

“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爹誰都能當,”陳茜滿口他自己的道理,渾然不覺已經將秘密說出了口。

我卻聽得很清楚,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你答應過我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叨嘮出來,要是正好被人聽見了,可就不得了!”

他摘下我的手,答應道:“那好啊,以後朕就不提這幾個字,你滿意了?”

我舉起雙手,撫在他的臉頰上,咫尺的距離,衝他露出笑容,垂下雙手的瞬間,他用一隻手把我攬進懷裡,緊緊地摟了許久都沒捨得放開,我貼着他的胸膛,靜靜地傾聽他的心跳,感覺曾經有過的那種幸福又再度飛回到了身邊。

在我跟陳茜相擁在一起的那時刻,久久不見那位劉姓的公公回來,我分明有聽見小小的鈴兒聲傳來,可卻沒有聽見腳步聲,我不相信那是自己的幻覺,只覺得他一定是拿着鈴兒回來了,但卻因爲怕打擾了而站在殿外沒有進來。

此後,陳茜的日常裡又多了一件可以消除煩惱與憂慮的辦法,即逗樂才六個月大的吾兒韓念華。

他待他似乎如己出,有一日,太子伯宗攜弟弟伯茂來到有覺殿看他,在發現他異常開心地抱着一個娃娃時,皆以爲他又是跟後宮裡的哪個嬪妃生的了。

聽說,他們兄弟倆回皇后寢宮以後,向沈妙容稟言自己又多了個弟弟,結果,引發了沈妙容在後宮一座大院裡質問所有嬪妃的鬧劇——她質問她們當中是誰悄悄勾引了皇上並生下了孩子,嬪妃們沒有一個站出來,她就揚言要動用後宮家法。

陳茜聽聞這個消息後,立刻悻悻的趕到那裡,把真相說明白了的同時,還訓責了沈妙容,這個鬧劇才終於停止。

“朕抱念華有什麼不對?他這麼招人喜愛,朕抱他是理所當然的,難道非要是自己的孩子才能抱麼!”陳茜收拾完了那場鬧劇,回到有覺殿就開始埋怨。

我在一旁,一邊提起鈴兒逗韓念華笑一邊無奈地回答:“你在民間處處撒風流,她誤會也是理所當然。”

“朕現在只愛阿蠻你一個,已經不再沾花惹草了,難道她連這都看不出來?現在夜夜侍寢的都是阿蠻,怎麼可能還會有女人懷朕的孩子?”陳茜爲自己喊冤。

“她又不是探子,又沒有夜夜來探虛實,怎麼可能知道呢……”我掘了一下嘴,不滿他把他自己的髮妻說成是一個有着魔三頭六臂的精明女人。

陳茜頓了頓,有些驚訝:“說來說去,朕現在發現你一直在幫她說好話。”

我把鈴兒放下來,小心地將韓念華的小手指從他的嘴裡拿出來,用一塊乾淨地布擦去他嘴邊的口水,再擦了擦他含過的小手,才正經的回話:“她畢竟是你的髮妻,死後要跟你合葬的人。”

“不對不對!”他聽罷,糾正我所說的話,“‘髮妻’跟‘死後一起合葬’是兩碼事,朕要是死了,要跟朕葬在一起的也只有阿蠻,她嘛!朕另外叫人給她修一座陵墓!”

我回頭望了他一眼,覺得他又在幻想了,笑着輕哼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裡想:將來我要是死了,別人給我留個全屍,甚至是讓韓家的人爲我掘墓安葬,都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了,跟你合葬在一座墓裡,我不敢妄想,也不敢奢求。

“你別再氣她了,女子生氣容易老,這句話就留在肚子裡吧!”我好意奉勸他,哄孩子睡覺以後,立起身,向他問起一件正經事,“那件事你打算怎麼處置?”

突然換了話題,陳茜一時沒能明白我的意思,疑惑起來:“哪件事?”

我轉身面向他,解釋道:“吳明徹制服不了周迪在臨川叛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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