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六年的二月份,下了一場大雪。
林巍放了年假,配着崔敏舒幼稚的的收集雪花堆了個雪人,還用打雪仗將本來滿臉嫌棄的牟賢敏也脫下了水。
在熱騰騰的熱水裡洗去身上的寒氣,夜裡,在二樓的娛樂室,三人一起看了一場歐美電影。
夜深人靜的時刻,林巍等到她們睡熟,才躡手躡腳的走進書房。
對他來說,年假也只是多了一些陪伴家人的時間,但工作上的內容,即便今天的事可以交給手下的人,他也習慣未雨綢繆的去做後面的規劃和準備。
但在做這新的一年裡的規劃時,他卻罕見的,卡住了。
有幾件不確定性拉滿的大事,阻礙了他手中的筆尖。
林巍望着草稿紙上被自己圈出的幾件大事,眉頭逐漸皺緊。
‘選舉’、‘鯨魚’、‘局內人’。
選舉的事不用多說——林巍親自選擇了趙海雄作爲支持對象,將他從無名小卒塑造成了平民精英,在電視臺上頻繁刷臉,並花了許多錢和國外的名人一起拿畫面、要支持。
林巍只用了半年,就讓他的支持率從百分之零點幾躍升到了百分之十五,但他很清楚,這或許就也是他的極限,接下來的時間,即便再用媒體鼓吹,趙海雄的支持率也就在二十出頭。
和如今民調中遙遙領先,幾乎達到了百分之四十一的張弼舟相比不值一提,在另一位在李必明垮臺後,宣佈競選的新黨議員百分之二十五的支持率面前,趙海雄也沒有半點優勢可言。
林巍的筆尖在草稿上輕輕點擊着選舉二字,沉思片刻,重重的畫着線條,鏈接到了‘局內人’這三字之上。
這局內人三字,即是指原本《局內人》的故事,即張弼舟、李江熙、吳延秀三人的聯合勢力。
又是在指林巍如今的局內勢力。
林巍、宋明輝、高東浩、崔忠式。
林巍始終保持着和宋明輝三人的隱秘聯繫,身爲財閥的他擁有了身爲檢察長的宋明輝的支持,又有作爲強力部的崔忠式替他的金門打掩護,還有戰略部的高東浩替他收集競爭對手的醜聞
這讓他在過去的一年裡,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在收購併購案中,沒有被任何部門卡過脖子不說,新品發佈、專利註冊、和競爭對手的明爭暗奪、對李必明下手的動作
這都與他的局內勢力息息相關。
但林巍卻很清楚這份力量並非永久。
尤其是在內部目前出現了一些矛盾的情況下——高東浩對總統選舉一事,有自己的想法。
宋明輝和崔忠式是親眼看着林巍這一路是怎麼上來的,儘管對於他推選的趙海雄心存疑惑,可他們寧願等到林巍要失敗的時候再提出疑慮,這是林巍一路走來,多次成功,多次完成奇蹟積累的信任。
但高東浩卻沒有他們那麼深的共感,在他看來,扶持趙海雄是出力不討好,就算是張弼舟不合適,那爲什麼不扶持另一個看其來更有勝算的傢伙呢?
林巍選擇趙海雄的行爲,被他認爲是有些自負且出於個人情感而非利益的抉擇,即便是利益,也不是他們這些利益共同體的最大利益選擇。
這也間接導致,原本一個月一次的聚會,變得有些不大固定的原因所在。
林巍有所不滿,但崔忠式和宋明輝卻相對錶態的有些沉默,或許在他們看來,林巍也是時候要準備點什麼,說服一下他們了。
林巍的筆尖在選舉和局內人上打着轉,眯起了眼。
最後,他的手微微一頓,寫下了兩個新的名字。
吳長勳.千信雨。
在兩個名字上重重畫了個圈後,林巍看着中間的‘鯨魚’字樣,露出冷笑,打了個叉。
書房外響起敲門聲。
林巍擡起頭,表情平靜:“進來吧。”
牟賢敏推開了門,難掩睏意的打了個哈欠。
“一轉身發現你不在,我就知道你又跑來這兒了.要是真有事情要忙,上下午不有的是時間嗎?
沒必要爲了多陪陪我們,大晚上一個人加班。”
她一邊埋怨着,一邊走到近前,只看到了一個被他塗畫的潦草的草稿紙,撇過一眼,沒有追問也沒有細看,只是有些慵懶的靠在他身側的書桌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我給你煮杯咖啡?”
“不用了,今晚就到這裡。”
林巍將紙丟進碎紙機,碎紙機碎掉的文件都會丟到一樓的壁爐燒掉。
牟賢敏睏意朦朧的摟着他:“最近壓力很大嗎?”
“是算計的東西要多一些。”
林巍說着,少有的沒有選擇一個人扛着,而是斟酌着,說道:“不如我們聊聊?”
牟賢敏來了精神。
她睜大眼睛,看着林巍,半晌,露出燦爛笑容:“好啊!”
牟賢敏興沖沖的,先是從他書房的茶壺裡摸了摸,確認茶水溫熱,給兩人倒了一杯,才搬來椅子坐到他對面,頗爲正式的捧着茶杯,神采奕奕道:“說吧。”
林巍有些好笑,又突然有些自責,他想,牟賢敏自從生下孩子之後,工作頻率相較懷孕前下降了許多,他曾以爲是她更喜歡投入到家庭裡,可現在看,這是她爲了林巍和家庭犧牲了自我。
他將事情放到心裡,卻不多說,只是微笑道:“讓我想想,先從哪裡開始.就先談談,選舉的事吧。”
“上來就這麼大?”牟賢敏打趣一聲,隨後表情冷靜的看着他:“是宋明輝那邊有壓力?”
她太聰明瞭。
“沒錯。”林巍沉着道:“準確的說是高部長。”
“呵,戰略部到底有什麼魔力?”
牟賢敏對戰略部這個詞便帶着厭惡,這要多虧韓強植對林巍做的一切。
但只是說了這麼一句,她便立刻投入道:“他看上了盧總統下邊的議員?”
“嗯。”
林巍點點頭:“畢竟從民調上看,就目前來說,有資格能和張弼舟競爭的,看起來也就只有他一個。”
“這些應當都在伱的意料之中.你苦惱的是?”牟賢敏眯起眼,若有所思。
“我在想,他到底還值不值得信任。”
林巍平靜道:“如果想要讓趙海雄上任,我們要做的事,是先要將張弼舟拉下馬——直到這一步爲止,我相信我們所有人利益相同,但第二步,我們需要將盧總統那邊的人,也拉下去。”
“.將所有的競爭者拖下水,浮在水面上的候選人自然成爲了唯一的候選人。”
牟賢敏笑了兩聲:“這倒是的確很有你這種壞傢伙的風格。”
林巍聳肩:“我可不僅是要張弼舟下到水下,李江熙也得下去。”
牟賢敏沉吟片刻:“不簡單。”
“但也沒你想得那麼難。”
林巍說完,牟賢敏不過多糾結如何實施,他說到這裡,心裡已然有了定數,那還在惆悵什麼呢?
林巍不賣關子,直接道:“難的是盧議員下頭的那位——要收拾他,即便是在盧總統生涯末期,對我的考驗,對我們這派系內部的考驗,這也是個嚴峻的難題。”
“你不是認爲盧總統的人不可能再次連勝嗎?”
牟賢敏問。
林巍搖搖頭:“今非昔比,我已經搞掉了李必明,再搞張弼舟,就是連斬保守派兩名大將,民衆在看到保守派接連落馬,必然會對在野的保守派新生疑慮。
到那時,盧總統麾下的新人,可就不是沒有勝率了——有時候,能贏不是因爲候選人有多好,而是因爲其他候選人更爛。”林巍的話讓牟賢敏陷入沉思,她已經猜到了林巍困惑,或者說是糾結的問題所在。
“你是擔心,如果你堅決要將盧總統下頭那位議員也搞掉,高東浩會有可能背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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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賢敏說。
林巍點點頭。
“他到底是任期內上來的新人,和盧總統那邊一點關係沒有,你信嗎?”
林巍笑了兩聲,隨後道:“他的位置坐的還不牢靠,最關鍵的是,在我們的派系內,連崔忠式都要比他大——賭贏了,他也頂多邁進次長,但更大可能性,還是呆在原位不動積累資歷,但輸了,恐怕他的戰略一部就要變成三部了。”
“可如果跟着盧總統下邊的人走下去,一旦我們失敗,宋明輝下個任期必走無疑。”
林巍眯起眼:“檢察長啊,這位置足以讓許多人失去理智了。”
牟賢敏舔舔嘴脣,撩起耳邊長了些的頭髮,一隻手勾着秀髮,徐徐轉圈。
半晌後,她突然道:“有什麼可怕的呢。”
牟賢敏盯着林巍,微微一笑:“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你想要搞掉盧議員下頭那位,可也不僅僅是因爲大選吧?”
“.的確。”
林巍靠在椅子上,沉重呼吸:“年末國會商討的反壟斷法的修正案聽說了嗎?”
“嗯。”
牟賢敏點點頭。
“我覺得是衝着我來的。”林巍嗅覺敏銳。
牟賢敏眉頭緊蹙:“你確定?”
“有預感。”
林巍敲了敲桌子,嚴肅道:“金門,NW,漢城的合併會在三月份開啓,這件事不是秘密,我們用了一年的時間,調整股權、排除異己、綜合業務、整理並規劃未來的路線.
這件事不能失敗。”
從利益的角度來看,將三個大集團合併不是一個好主意,儘管林巍都是會長,但將雞蛋放到三個籃子裡,總要好過放到一個更安全。
但從權力的角度來看,卻並非如此,權力永遠是越聚合越大的,當三個集團合併之後,三個集團全體員工與管理層的利益也將徹底掛鉤到一起,只有底下的人被迫黏合到一起,林巍的權力纔會無限放大,因爲他腳下的人的職業生涯與人生都將與他息息相關。
一旦完成合並,頃刻間,林巍將成爲南韓半島讓人仰望的第六大財閥。
在資產和技術產業上雖然與老派企業有差距,但龐大的房地產帝國已經成型,網絡技術行業上,林巍已然成爲行業龍頭,在物流行業,網絡結合線下實業的部分,林巍領先的可不止一步!
他早早收購安卓操作系統,和谷歌達成合作,分享安卓股份,開源安卓系統並在其中提前開發APP內容,等到蘋果手機出現,他將以最快的速度將安卓系統中已經打磨成功的app移植到IOS中,徹底在智能手機領域與其他懵懂的同行拉開差距。
他在網購領域已經徹底在南韓本土擊垮了亞馬遜,利用更便捷,更急速的快遞粉碎了亞馬遜在南韓的世界版圖。
他是南韓第一個外賣平臺的持有者,作爲物流產業的擴充部分,在首爾的市場份額,已經在所有人未能察覺的時候,就已經達到了驚人的46%的市場佔有率。
利潤目前還不高,但林巍很清楚,真正外賣行業和網購、物流蓬勃爆發的年代,還在後頭,如今比起利潤,市場纔是最重要的。
除去這些產業之外,在媒體領域,林巍如今已經成爲了漢城集團的會長,儘管是拿着牟英雄的股份暫代協議,臨時使用他手頭的股份,但毫無疑問,即便這些股份最終牟英雄選擇交到牟賢敏手裡,也會成爲林巍和牟賢敏共同財產的一部分。
兩人在結婚前,就已經通過律師定製了嚴密的財產婚前協議,共患難,同富貴。
而除去實體領域掌握着南韓第一的紙媒以外,林巍還掌握着如今網絡上最大的社交媒體。
從Axu這樣的私人通訊媒體,到微talk這樣目前國民熱度最高的羣體社交平臺,包括如今還在研發,等候着智能手機領域發威的仿製未來推特、ins等軟件的一衆社媒組合拳還都在摩拳擦掌.
林巍很清楚,只要一切按部就班,三年之後,他將是整個半島前五的頂級財閥,甚至隨着網絡時代發展,網絡科技的價格開始飆升,他甚至有望擊敗以傳統行業爲龍頭企業的財閥同行,坐到前三,乃至前二的交椅上。
而這恰恰是盧玄武最恐懼的事情——一個更加可怕,未來潛力無限的年輕財閥,將於他的任期內,完成崛起。
“他們怕我。”
林巍只用四個字,概括了反壟斷法的簇擁者的心態。
牟賢敏沉吟着:“所以你纔要如此堅決地,連盧總統下面那位都不想放過,一定要穩穩拿下”
“他們既然覺得我很危險,那我就得告訴他們,我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危險。”
林巍深呼吸,放下手裡緩慢轉動在指尖的筆。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想要給獅子戴上鐐銬,就得讓他們知道捕捉獅子的過程,有多危險。”
林巍看着牟賢敏,而牟賢敏卻突然笑了起來。
她指了指林巍:“你根本不是在問我尋求對策。”
“是。”
林巍坦誠說着。
牟賢敏望着他,眼神有些迷離,或許是憧憬、期待、愛慕之類情緒的混合吧。
她撐着下巴,有些癡癡的看着他,半晌,露出燦爛笑容:“既然決定了,就去做吧。”
“反正就算失敗了,又能怎麼樣呢,就算是你進了監獄,我也會撐起公司等你出來——你規劃都算到三年後了,換敏舒來都不會出錯。”
牟賢敏伸了個懶腰:“安全問題就更不必擔心啦這方面,只有他們怕你的份。”
林巍抿着嘴脣,半晌,伸出手。
牟賢敏只是微笑着,伸出手,與他在書桌上十指相扣。
“行百里者半於九十,走到這一步,你有什麼可猶豫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死很多人。”林巍輕聲說着,與她四目相對,雙眼溫柔。
“不是我們的人死就好。”
牟賢敏眼神飽含情意,半點也不曾因爲他話裡輕飄飄略過的血雨腥風而動搖半點。
林巍手指摩挲着她的手指。
“我要再次傷害一些我不想傷害的人。”
“那個千信雨?”
牟賢敏想起了他草稿上的人名。
林巍緩緩點頭。
牟賢敏偏偏頭,有些吃味,但隨後,卻若有所思,最後,笑了起來。
她看着林巍,許久,平靜道:“如果她妨礙你,我會除掉她,如果沒有,看在她這麼可憐的份上,我可以施捨她一點.屬於我的你。”
“.我要是不願意除掉她呢?”林巍垂下眼簾。
“我也會做。”牟賢敏理直氣壯的說着:“我還不願意小崔在我身邊分享你呢,你真覺得我好大度?”
“.知道了。”林巍如釋重負:“.別討厭我。”
“知道了,卑鄙的傢伙。”牟賢敏微笑着,拉着他的手起身,投入他的懷裡:“都怪你,不困了。”
“我幫你消耗精力。”林巍緊緊摟着她,低頭去吻。
她伸出手臂,如生長在他懷裡一朵豔麗而危險的花,攀附勾勒着他樹木般高大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