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點沒有怪她的意思,默默配合着,心疼着。因爲她知道她愛雷厲霆愛得有辛苦,多痛苦。那樣的愛濃得像血,生死難分。
王真如的表現大大出乎秦汐蕊的意料,她沒有生氣,連驚訝都沒有。彷彿她早就看透她的僞裝,擡起頭,盈盈水眸盛滿不安和疑問。
王真如點點頭:“是的,我早就看出你的失憶是假的。”
“爲什麼不拆穿我?”問得小心翼翼,小聲翼翼。
王真如望向窗外,目光幽遠而飄忽,彷彿在追億什麼。過了好半晌,幽幽的聲音融入無限惆悵:“你跟我外甥女很像。一樣的善良,一樣的癡傻,一樣愛得毫無保留。可是,她命太苦,上天沒有給她任何機會。小汐,你比她幸運。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會全力支持。只是,別太苦了自己,有什麼委屈就跟我說。”
秦汐蕊驚訝又慚愧,從小到大她的任何事都瞞不過小阿姨。換了一個身體,換了一張臉孔,她仍是那個不懂僞裝的林熙蕾。
淚,一顆顆滾滾滑落,模糊了視線。分不清是釋然,是內疚,是委屈,是感動,還是其他。太多情緒洶涌而至,澎湃着心腔,她只想好好哭一場。
“哭吧,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一點的。”將她攬進懷裡,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肩上。“小汐,你真是個傻孩子。”
情緒崩潰,趴在王真如懷裡哭得不能自己。這淚是爲林熙蕾而流,亦是爲秦汐蕊,更是她那可憐的孩子。
這些天假裝失憶,她連痛哭都是奢侈。她天生不會演戲,自認爲演到至極,險些忘了自己,還是被人一眼看透。
她真沒用,從小到大除了讓愛她的人操心外,她什麼都做不好,她好自私啊。爲了雷厲霆如飛蛾撲火,卻不知在燃燒自己的過程中,那火苗亦灼燒着親人的心。
“小阿姨,對不起,對不起……”破碎的道歉字字泣血,只是,這次除她以外,沒人會懂其中的含意。
緊緊抱着王真如,放任自己一次哭個痛快。
夜,在沉思中悄然而至。寒梅依然傲立枝頭,只是,染上塵世的浮華與霓虹,不再清冽孤高。
在王真如懷裡痛哭一場後,壓在心中的巨痛消散了一些。靜靜凝着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如此璀璨,透着令人嚮往的溫馨。
淚水宣泄了悲痛,沉澱下來的決心更堅定。得到了王真如的支持,她少了一層顧慮,也可以不用那麼自責和愧疚。
一顆心仍常是墜了千斤鉛,悶悶的,很沉,幾乎是她無法負荷的重量。
黑色的巨網籠罩大地,純白色的病房裡亦播灑着溫暖的燈光。可是,她一點沒有感覺到暖,反而有種冷自骨頭縫間浸出來,寒入靈魂。
王真如提着熱水瓶,推門而入就看到秦汐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的臉上沒有表情,然,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痛,很灼熱。
靠近,無可避免被那濃烈的痛灼傷。
兩個月的時間不算長,王真如對秦汐蕊的感情卻像是認識了一輩子。她甚至瞭解她每一個表情所蘊含的情緒,一低頭,一蹙眉。
也許是她真的很小熙有很多相似之處,不知不覺中她常常在秦汐蕊身上看到了小熙的影子。脣角的一絲淺笑凋零成泥,小熙是她親手送走的。
十年了,她應該投胎在一個好人家了吧?這一生她太苦,唯願老天垂憐,下輩子可以過得快樂一些。不需要大富大貴,但願,無憂無慮。
“小汐,你今天一整天吃得那麼少,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我去給你做。”淡淡的笑容裡滿是疼惜與憐愛。
王真如的關心如一流暖流緩緩涌入靈魂最冰冷的地方,她無數次感激上蒼,讓小阿姨出現在她的生命裡。
輕搖了下頭:“我沒有胃口。”她知道小阿姨關心她,擔心她。她也很想繼續假裝讓她放心一點,可是,揭開了虛僞的面具。
那重若千斤的面具她再也戴不上了,她好累,好累。
秦汐蕊臉上掩不住的疲憊和痛苦讓王真如十分心疼,坐在牀邊,輕聲地問:“小汐,你有沒有想過放棄?”很多事不用明言,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意思。
微愣一秒,隨即堅定地搖頭:“沒有。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他,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放棄。”連生死都阻止不了她對他的愛,還有什麼坎是跨不過的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王真如還是嘆了口氣:“雷先生不是一般的男人,愛上他,會很辛苦。”當年的小熙愛得多麼痛,她比誰都清楚。
真的不想秦汐蕊步上小熙的後塵,但她也知道即使愛得那麼痛,那麼苦,到了生命最後一刻,小熙仍無悔。
她最大的遺憾就是無法親眼看到雷厲霆幸福,如今的秦汐蕊和小熙驚人相似。一樣執迷不悟,一樣無悔付出,一樣癡傻執着。
“我知道。”凝着窗外一盞盞璀璨燈火,蒼白的臉上露出疲憊卻幸福的笑。那是爲愛付出的幸福,不求回報,不要結果。
看到秦汐蕊的表情,王真如釋然了。其實,她一直在爲小熙試探秦汐蕊的決心和毅力。這一條路情有多坎坷,途中多少荊棘滿布,不用想像就可以看得出來。
其實,回宣城這麼些年,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關於雷厲霆的事。不可否認他變了,變得不像自己以前認識的那個陽光男孩。
長大了,成熟了,內斂了,心機深沉了。
每次他出現在娛樂八卦雜誌上時,身邊總是不同的女人。十年來,他成了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成了狗豔高手。
從那一張張自信從容,英姿煥發的照片中,看到了他的成長,同時也看到了他的僞裝。戴上面具,成爲另一個人。
若不是相信以前,相信小熙,也許,她會和別人一樣認爲雷厲霆是個辣手摧花的情場高手。然,她知道那只是假象。
他已不再相信人間真情,所以,輕狂放縱。
曾經多次想找他,將以前的誤會解釋清楚,讓他明白小熙的離開,她的絕情不是不愛,而是太愛。然而,她答應過小熙,讓過去成爲永遠的秘密。
每每看到秦汐蕊,她有種很強烈的錯覺。秦汐蕊就是小熙,若不是理智告訴她,還以爲秦汐蕊是小熙轉世而來。
“小汐,阿姨很佩服你的勇氣。這條路很難走,也許會摔得粉骨碎身。但阿姨希望你決定了就不要回頭。雷先生是個好男人,只是,他防備心太強。孩子,你做好準備了嗎?”握着秦汐蕊的手,希望將小熙未能完成的心願和她堅強的意志傳遞給秦汐蕊。
“嗯。”含淚點點頭,臉上綻放開萬丈璀璨迷光,那樣聖潔無畏的美再度迷炫了王真如的眼:“小阿姨,你放心吧。我永不放棄。”
這句話,她已經用生命去證明過了。
“那你要先養好身體,纔有足夠的力氣去打這一場硬仗。”被歲月磨礪過的眼依然睿智和慈愛。
“好。”乖巧地點點頭,回握王真如的手。
“我去給你煮點粥。”
望着王真如離開的背影,林熙蕾彷彿回到了從前。那時候小阿姨並不支持她的決定,總說她太傻,傻到無可救藥。
一次次說要去告訴雷厲霆真相,在她的哀求下一次次妥協。小阿姨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媽媽以外最愛她的女人,她何其幸運,何其幸福啊。
小阿姨今天跟她的談話,天知道在她平靜堅定的回答時,她的內心是怎樣的波濤洶涌。十年了,親情並未因陰陽兩隔而疏離,小阿姨依然在幫她。
思緒紛紛擾擾如空中不知何時飄落的雨滴,紛飛如絮,輕似鴻毛。
門被無禮撞開,林熙蕾驚訝望去,玄關處站了個氣質高貴,一身名牌的女人。賀依依精緻的臉上明顯的恨意,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秦汐蕊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長髮盤起用一枚鑽石別針固定住,優雅的發髫顯得雍容華貴。中長的褐色皮衣襯得她膚色更雪白,保養得宜,精緻的妝容,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絲一毫痕跡。
會在這地點,這時候看到這樣的賀依依,秦汐蕊心頭複雜極了。差點忘了自己現在的“失憶”的人,她不認識賀依依。
“你是誰?”以一句疑惑的問句,打碎一室詭異的寧靜。
“哈……”賀依依譏笑一聲,款步走向她。即使在憤怒之下,她的一舉手投足間仍優雅高貴。若不是那天親身經歷了她的狠辣,或許,她仍對她心存愧意。
現在全扯平了,她不恨她,只是,再不會覺得對不起她,折磨自己。
“秦汐蕊,別演戲了,你以爲假裝失憶就可以騙取厲的同情,繼而達到自己的目的嗎?不得不說,你很天真。想要以這拙劣的演技都能瞞天過海,你也太可笑了吧?!”描着紫色眼影的明眸射出淬毒的光。
低下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認識你。小姐,你是不是走地方了?”她可以裝瘋賣傻,可以假裝不認識,可心底的痛灼灼燒心。
看到賀依依那股失子之痛如潮涌來,麻麻的疼蔓延至每一條神經末梢。這幾天裡,她一直忍着,壓抑着,甚至渴望自己真的得了失憶症,才能徹底忘記那刻骨噬心之痛。
她一直在演戲,拼命地扮演一個不屬於自己,全然陌生的角色。就算是成爲秦汐蕊時,她也不必刻意改變太多。
她的性格與秦汐蕊本就有些相似之處,再加上她沒有在薄蘭身邊呆太多。匆匆一晚,隔天便入了雷家。那樣她更不必去扮演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