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雷家趕回秦家的那段時日,她亦沒有刻意僞裝。與薄蘭的相處那麼自然而然,那種天然的母女親情,不會生疏,無需僞裝。
第一次她感覺到了演戲是這麼辛苦的一件事,所有喜怒哀樂都不可以擁有。讓自己清空,成爲一個思想的傀儡。
縱然極度不喜歡,可是,她不得不演下去。她想有一個新開始,想最後努力一次。前世的懦弱,不能延續到今生。
秦汐蕊的假裝,賀依依嗤之以鼻:“得了,別裝了。秦汐蕊,我們都不是傻瓜,各憑本事得到自己所要的,無可厚非。厲的身價如此誘人,是女人都捨不得這份榮華富貴。只是,並非每個人都可以嫁給王子。即使是童話裡的灰姑娘,也是出身高貴的公主。所以,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吧,大嫂。”刻意加重最後兩個字,要讓秦汐蕊時時刻刻記住那抹不去的烙印。
手在被子裡捂住自己的肚子,似乎這樣的姿勢她就能保護她的孩子,讓他安然在她身體裡成長。眨眨眼,眨去驚恐和顧慮。
再望向賀依依時,眼中一片清澈,空谷的溪水沒有一絲塵煙污染:“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許我們過去認識,但我真的失去了全部記憶。你一直說我在裝失憶,要搶什麼人。我真的不懂人是可以用搶的嗎?感情不是雙方的嗎?我不知道多有錢纔算榮華富貴,可是,再多的錢也換不回失去的美好。對不起,我累了,麻煩你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謝謝。”
說完這一番話,徑直躺下,閉眼,徹底將賀依依無視到底。
從小到大,賀依依都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公主。不管走到哪她都是衆星捧月的焦點,男人愛慕追求,女人阿諛奉承。
秦汐蕊是第一個敢如此無視她的人,就算是現在的雷厲霆都要給她幾分面子。儘管,她弄掉了他的孩子,傷了他的金絲雀。
體內的驕傲不允許她就這麼不戰而敗,而何況敗在一個如此微賤之人手上,叫她如何甘心?!
“秦汐蕊,你可以儘管當一隻駝鳥。別以爲這樣就能躲一輩子,我賀依依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我的男人,更不可能被你這樣低賤的女人搶走。有些事,後果不是你承擔得起的。聽說,薄蘭最近病得不輕呢。還有啊,你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妹時不時就去探望她,好不熱鬧。”說完,摔門而去。
躲在被窩裡久久不敢動,她怕,好怕賀依依還在,怕她識破自己的僞裝。她知道現在賀依依並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失憶,她搬出過去,搬出薄蘭,無非是想要試探她。
一直努力維持着平穩的呼吸,一動不敢動。身體可以做到無視,心靈卻不能。在感情上她已經將薄蘭視作自己的親生母親,這幾個月她突然消失,她一定很擔心吧?不知秦佐治是否會告訴她?
她的身體怎麼樣了?秦佐治的兒女真的去找她的麻煩了嗎?問題一個接一個像墨慢慢暈開,染滿她腦海每一個角落。
心像被利爪狠狠抓傷,深如溝的血痕,一道道猙獰着她的脆弱與無能,連落淚都成了一種奢侈。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齒輪轉動的瞬間每一下都無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一瞬間的光陰。煎熬中的林熙蕾度秒如年,直到王真如關心的聲音傳來:“小汐,你睡着了嗎?”
睜開眼睛,淚像開了閘門的水洶涌而出,怎麼也止不住。王真如嚇了一大跳,彎下腰來忙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看到王真如委屈,驚恐,擔憂,焦慮……更是如潮將她淹沒。撲進那熟悉又溫暖的懷裡:“小阿姨……”
秦汐蕊不尋常的樣子,王真如擔心極了。她纔出去一會兒啊,誰來過?
“小汐,不要怕,有我在。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秦汐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在王真如懷裡哭成了淚人兒。
薄蘭是她心底最深的愧疚,她奪走了她女兒生存的機會,卻沒能好好照顧她,孝順她。將來,她如何向秦汐蕊交待?
淚水宣泄了驚恐,從王真如懷裡擡起頭來,她目前唯一能信賴的人就是小阿姨了。緊緊握着她的手,語氣無限哀傷淒涼:“剛剛賀依依來找過我,她說我媽媽病得很嚴重。你幫我去看看她,好不好?”哀求的淚不受控制一顆顆。
王真如一驚,隨即鎮定了下來,反握着秦汐蕊冰冷的手:“好,我去看看,你別哭,別傷心。小汐,你現在的身體需要好好靜養。”
關於秦汐蕊的家事王真如知道得並不多,拼拼湊湊依然有一個輪廓。別人的隱私她一向沒有打聽的習慣,心疼秦汐蕊與她的家世無關。
“嗯,謝謝你,小阿姨。”聽到王真如的應允,痛極的神經才稍稍鬆懈了一點點。過度的悲傷,緊張,驚恐和疲憊,消耗了她所有力氣。
就這麼直直躺在牀上,連手指頭都動不了。精神卻異常清晰,巨痛撕扯下,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在目。
平靜而充滿濃烈哀傷的聲音在王真如擔憂的目光下響起:“我媽媽薄蘭……”以秦汐蕊的身份講述薄蘭的點點滴滴。
聽完秦汐蕊講述的身世後,王真如對她的疼惜更加深了幾分。她對母親的孝順和感情亦深深感動着她,但旁觀者清。
握着秦汐蕊冰冷如鐵的手,希望自己能給她帶去一絲力量。沉思了一下,猶豫着該怎麼開口。斟字酌句:“小汐,我明白你的擔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是賀依依故意設的局。不管是你去,還是我去,都中了她的圈套。”
婆娑淚眼中透出一絲迷茫的光,講了這麼多,哭了這麼久,她的反應有些遲鈍。王真如輕輕嘆了口氣,在她背後墊了兩個枕頭,讓她躺得更舒服一些。
“小阿姨,那該怎麼辦呀?”她明白王真如有顧慮,她的確比自己想得周到。賀依依是在試探她真假失憶,一旦讓雷厲霆知道自己欺騙他,她不敢想像後果。
這幾天他總是默默地對自己發呆,儘管大多數時間,她害怕露餡,故意裝睡。她知道自己是個不懂隱藏情緒的人,但她好貪戀那一刻寧靜的幸福。
只要和他呆在同一個空間裡,哪怕不說話,呼吸間能夠感受到他的氣息對她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
其實很清楚,這種做法極度危險,一旦破碎將永遠無法修補。但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前世的磨難,孩子的意外,都讓她深感人世無常。
她不能一味等待,一輩子好短,好短。眨眼的瞬間,一切物是人非。她要爲自己爭取一次纔不枉費,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王真如一臉凝重,孤立無援的秦汐蕊就像懸崖邊搖搖欲墜的小花。那麼無助,那麼渺小,她如何與家世顯赫的賀依依抗衡。
真愛無價,她看得出來,雷厲霆並非無動於衷。他對秦汐蕊明顯的包容和袒護,也許是她唯一的籌碼。
“你先不要着急。事情如果真所賀依依所說的那種,你現在也幫不了什麼忙,只會搭進自己。相信薄蘭太太知道也不會願意。若一切只是賀依依設的圈套,你自亂了陣腳,她就達到目的了。”曉以利害,儘量以不傷秦汐蕊的語氣。
感覺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她的小熙也曾哭倒在她懷裡,撕心裂肺地問:“小阿姨,我該怎麼辦?怎麼做才能不傷害他。我真的好愛好愛他,小阿姨。”
耳邊依稀還回旋着當日林熙蕾的哭聲,斗轉星移,流光已自提尖逝去。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小阿姨分析得有道理。其實,她又何嘗不明白。只是,理智和感情的拔河割據着她的神經,方寸大亂。
“小阿姨,你是不是在外面聽到了些什麼?”沒料到秦汐蕊會這麼問,王真如愣了一下。就這麼一下足夠讓秦汐蕊知道,王真如有事瞞着自己。
蒼白無助的臉染上驚恐,美目內流淌着複雜,但更多是堅定。關於她的事,她不要最後一個知道。
擔憂地看了秦汐蕊一眼,卻知道外表柔弱的她,一時固執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也許只是傳聞,你不要太擔心。”
王真如越是如此,秦汐蕊一顆心越是提到了嗓子眼兒裡。爲了表達自己的決定,還是堅定點點頭。“放心吧,小阿姨,我什麼事都承受得住。”
在經歷過棄愛,死亡,重生,失子……種種人生的巨痛後,她還有什麼好怕的?還有什麼是她無法面對的?
猶豫了一會兒,王真如還是開口:“前幾天報紙上刊登了一則新聞,好像是你父親秦佐治虧空某公司大筆工款被起訴。”
秦汐蕊錯愕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回過神來。這些日子爲了擺脫秦佐治的敲詐,她連薄蘭都不敢聯繫。她自私地想以一種平凡的身份呆在雷厲霆身邊,不是秦佐治的女兒,不是那個時時刻刻伸手跟他要錢的拜金女。
她只是她很單純愛着他的女人,沒有物質和猜忌阻隔在他們當中。可是,她忘了,她答應過秦佐治要幫他籌集五百萬。
“現在怎麼樣了?”目光呆滯地望着前方,沒有焦距。
“事情到底怎麼樣,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秦佐治在關押時多次要求見雷二少爺,這件事被媒體知道了,同時也牽扯出你曾經是雷家大少***事。”事情從來不簡單,她只想好好愛一個人,卻比登天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