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汐蕊面如死灰,她形容不出自己此時此刻的感覺。無邊的絕望如黑暗無邊無際將她籠罩,掙不開,逃不掉。
“小汐,你別太擔心了。這件事對雷先生而言只是小事一樁,只要他出面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說着空泛的安慰。
“嗯,我知道。”點點頭,絕望過後是超脫一切的平靜。秦汐蕊不同尋常的表現,王真如很是擔心。可是,這樣的事她幫不了忙,說越多錯越多。
與其增添她的煩惱,不如讓她靜一下。
“來,把這碗粥喝了,好好睡一覺。”照顧好她的身體,是她目前唯一能幫秦汐蕊的事。
“好。”秦汐蕊異常聽話,乖乖把粥喝完,乖乖上牀睡覺。可是,她的乖巧聽在王真如眼裡卻是如此不安。
她明白她心裡有多麼難受,失憶的她不能記得有秦佐治這號人。沒有過去的人單純如一張白紙,她和雷厲霆的感覺也更單純一些。
失憶的她幫不了秦佐治,她的親生父親。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知道秦汐蕊是個懂事又孝順的好女兒,縱然秦佐治爲了錢,將她賣給那麼可怕的雷旭風。
也許曾經怪過,怨過,甚至恨過。然,血緣是割不斷的。她肯定做不到冷血,做不到爲了自己自私的情愛犧牲父親。
所以,她有多麼爲難,她可以想像。很擔憂,很心疼,卻無法教她該怎麼做。親情與愛情之間的選擇題,從來都那麼撕心裂肺,難以割捨。
現在的秦汐蕊多像以前的小熙啊,同樣的兩難,她會如何選擇呢?不管哪一種皆是刮骨噬血的痛。
這一夜王真如一直守在秦汐蕊身邊,不敢入睡,總覺得有什麼事會發生。窗外寒風瑟瑟,嗚咽的風聲似誰的哀泣,傷人心肺。
王真如迷迷糊糊驚醒,將散落下的發往後掃,打了個哈欠。在看到牀上隆起的身影時,一顆心才放下。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精神奇差,連一夜都熬不了。
天已矇矇亮,高高雲山堆在天邊,看得出今天不是一個好天氣。打開窗想探一探今天的溫度,那凜冽如刀的風一吹來,忍不住打個了寒戰,好冷啊。
趕忙關上窗,現在秦汐蕊還在“坐月子”吹不得風。
看了一眼那平靜的“山邱”,轉向浴室。她得去梳洗一下,趁早上菜市場買一些新鮮有營養的東西給秦汐蕊好好補一補。
十分鐘後,從浴室出來。洗去守夜的疲憊與睏乏,穿上較厚的棉衣。上前查看一下秦汐蕊的情況,在觸碰到被子的那刻,驚掉了魂。
掀開被子,裡面只有兩個枕頭,原本應該還在睡夢中的秦汐蕊,不知所蹤。一下子王真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個反應是打電話給雷厲霆,在按下第一個數字時,頓住了所有動作。不能給雷厲霆打電話,小汐瞞得那麼辛苦,她不能壞了她的計劃。
無數個念頭閃過腦海,冽冽冷冬,細雨濛濛,王真如急出了一身汗。她該怎麼辦?怎麼辦?都怪她,都怪她。
如果她不告訴秦汐蕊她父親的事,她就不會多想,更不會失蹤。退一步講,她明明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卻還是丟了她。
自責中的王真如恨不得狠狠給自己幾個耳光,秦汐蕊她的病纔剛好一點,身體還那麼虛弱,而且,她現在不能吹風,不能……
越想越怕,恐懼的怪獸佔據她所有的思維。可是,除了等以外,她能到哪裡去找她呢?
看守所?醫院?秦家?還是……
不行,她不能這麼等下去,她要去找找她。拉開門,差點撞見站在門外的秦汐蕊。王真如驚喜交集,急忙拉住秦汐蕊:“小汐,你到哪裡去了?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不知不覺語氣融入幾絲責備。
看着王真如額頭上的汗和那焦急到慌神的樣子,秦汐蕊愧疚地垂下頭:“對不起,小阿姨,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聽她這麼說,王真如更是急怒攻心,忘了主僕身份:“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啊?這麼冷的天,明知道自己必須靜養不能吹風,還跑到外面去散步!”
“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除了一次次道歉外,她解釋不了什麼。
王真如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一接觸到秦汐蕊疲憊的臉和眼瞼下的青紫,心疼蓋過了一切。拉起她的手,將被子裡塞:“你看看你手都凍成什麼樣子。”那股冰冷透過掌心直傳入她心底。
“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小阿姨別擔心。”撒嬌似的語氣仍掩不住那一夜未眠的疲憊,聲音微啞,似哭了一夜。
“……”微張了張嘴,終是沒說什麼。將她的被子掖好:“我去找醫生給你插點滴。”看着那還剩半瓶的點滴液,王真如更加自責。
她怎麼就睡得這麼死呢?
秦汐蕊沒再說什麼,任由王真如去。一夜的疲累如潮涌來,她只想好好睡一覺,醒來後,一切都將改變。
許是精神太緊繃,許是操心太疲憊。秦汐蕊醒來時,已是下午四點多。這一覺睡得很沉,無噩夢紛擾。
寂靜無聲的病房,雨滴敲打着玻璃發出空靈悽婉的節奏,一下又一下,打在耳裡,敲在心頭。哀傷纏綿的雨天,溫度驟降,縱然病房裡開着暖氣,她仍感覺到空氣中那絲絲縷縷沁涼。
醒來好一會兒了,卻不願睜開眼睛。陷在黑暗中任憂思將自己包圍。小阿姨應該就坐在對面吧,她總是這樣守着她,護着她,擔心她有個萬一。而她卻總讓她擔心。
遐思紛飛之際,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氣息霸道襲來。淡淡的麝香,屬於雷厲霆的氣息。“咚”地一下,聽到了自己心絃拔動的聲音。
只是,“睡”得更加沉了些。雷厲霆已經好幾天沒來醫院了,知道他公事出國,是剛剛回來嗎?心怦怦直跳,關於他的點點滴滴,縱然眼瞼遮住視線,她仍可以由每一個毛細孔的呼吸裡看到他的輪廓。
因爲他的樣子,他的表情,他的心情……早就烙印在心版上,永不會磨去。
雷厲霆靜靜凝着熟睡的嬌顏,他離開幾天她的臉色依然憔悴,卻不再蒼白如紙,多了一絲絲紅潤。熟悉的美麗,熟悉的憂傷,熟悉的硃砂痣……
驀然發現他對秦汐蕊的一顰一笑都記得很清楚,只是,他似乎從未見過她展眉歡笑的樣子。淡淡的霧愁繞於眉間,成了她的一種表情。
本來是打算讓凌蕭亦那個閒人去意大利一趟,誰知他剛好有一個重要的病人要開刀。雖然很懷疑這是他的陰謀,仍是攬起身上的重擔。
這一趟意大利之處,說輕鬆並不輕鬆,說複雜也不復雜。這些年來只要是公事他都能處理得很好,在短時間內取得最大的效益。
經過這些年的風風雨雨,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懂事的莽撞少年。歲月不止刻畫了他臉上的堅毅,也練就他鐵一般的心智。
很少有事情能困擾他,這麼多年,他早已習慣將一切掌控在手中。可,這一次有些事脫離了他的思想。
比如他時常會想起秦汐蕊,想她在做什麼,身體是否好了?想她蹙眉哭泣的無助,想她故作堅強的悲傷……
如此牽掛一個人彷彿已是上輩子的事,然而,秦汐蕊就這麼不知不覺,如絲似霧襲入他的腦海,像病毒一樣清除不淨。
忍不住伸手細細撫觸着那眉,那眼,還有那顆豔如的血的淚珠。細如絲綢的觸感令手指眷戀不已,一向有着極強自制力的他,竟放縱自己流連忘返。
雷厲霆的觸摸那麼累柔,那麼細膩,那麼體貼,又那麼溫暖。林熙蕾必須用全身的力氣才能剋制住自己不流淚。
靈魂顫抖如風中的斷柳,她卻只能壓抑。
深邃的目光凝着她,幽靜的黑潭深不見底。“還不願睜開眼睛嗎?”渾厚的聲音具有極大的穿透力,刺破林熙蕾的靈魂。
羽睫顫動了好一會兒才如蝶翼張開,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映着一張剛毅霸氣十足的臉。心的跳動漏了半拍,垂下眼瞼,不敢看他。
怕自己拙劣的演技很快被識破,也怕會在他的眼裡看到絕情。那樣,她將無處容身。這一次她押上一切,他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是她的萬劫不復。
“身體好點了嗎?”出乎意料的輕柔嗓音,似乎帶點小心翼翼,彷彿怕嚇着了她。
猜不透他的心思,十年前他是一張乾淨的素描,十年後他成了複雜的抽象派油畫。空有兩世記憶,卻與他離得越來越遠。
本能地點點頭,水眸迷離,裡面一片氤氳。“你是誰?你一定知道我是誰對不對?”問話的同時目光帶着期盼,她多希望他能叫出她前世的名字啊。
“你是我的女人。”幾乎沒有猶豫脫口而出,對於這樣的回答雷厲霆並沒有覺得不妥。然而,他並不打算放心。
“你是說,我是你妻子?”這是她最深切的渴望,也是玻璃碎片編織的美夢,輕輕一碰,鮮血淋漓。
看着那殷殷期待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雷厲霆竟想說:“是的,你是我的妻子。”短暫的迷思後理智回籠。
黑眸定定看着她:“不是。”她只是他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就這麼簡單而已。
失望快速掠過,林熙蕾不知道這樣的戲她還要演多久,還能演多久。“請你正確告訴我,你是我什麼人?”固執要一個答案。
她想知道在他心裡自己處於怎樣的位置,可有可無的女人,用來發泄的玩具,還是他也對她有那麼一絲絲特別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