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弓綏的話,秦梅雨彷彿聽不到一般,只是接過他手裡的菊花花束。白色的菊花在秋後的陽光下竟是那樣的美麗!
“立行,你看得到這白色菊花嗎?你看看它們在陽關下多漂亮!”
秦梅雨將那束白色菊花輕輕放到張立行的墓碑前,轉過頭來看向木弓綏:“香燭帶了嗎?我要給他上柱香磕個頭。”
“帶了帶了,我這就去車上取。”木弓綏轉身趕緊回車上去拿香燭,匆忙之間竟然忘記了打電話讓司機給送來就好。
木弓綏匆忙返回停車的地方拿了香燭回到張立行的墓旁遞給秦梅雨。
她接過香燭和火柴,划着了火柴點燃香燭恭恭敬敬地插在張立行墓碑前的土地上,雙膝着地恭敬虔誠的給張立行磕了三個頭。
每磕一下,她的淚水就滑落到土地裡消失不見,每磕一下,她的心就跟着一顫顫的疼痛着。
磕完三個頭,秦梅雨跪在張立行的墓碑前竟不捨得就這麼站起來。從她站起來的那一刻,就不能再這麼任性的不肯面對現實。從她站起來的那一刻,她就真的失去了張立行……
“立行……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沒有你……你回來好不好……”
兩行清淚順着秦梅雨的臉頰再次滑下,她跪在那裡做着最後的垂死掙扎。
回答她的只有這秋後的陽光固執的照射在沒有樹蔭的墓地裡,還有偶爾經過的一小陣秋風卷着乾枯的葉子打着轉消失了。
木弓綏站在秦梅雨的後方,無聲地張着嘴呼吸,擡頭望着天,壓下心頭起伏的情緒。
秦梅雨最終還是在木弓綏的勸說下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墓地。不是說只要她回頭,那個死去的人就會不放心地跟來嗎?可是,爲什麼她感覺不到張立行的存在,也看不到他不放心的跟來呢?
秦梅雨坐在車上,還扭過頭往後看去,依然沒有張立行的影子。
她頹然地轉身坐好,突然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爲什麼不肯讓張立行安息,爲什麼要讓他擔心,爲什麼自己這麼害怕?
木弓綏一聲不吭的固執的給秦梅雨拍打整理着她衣服上的塵土,如同一位不善言辭的父親,默默的關心着自己的女兒。
秦梅雨不在乎自己衣服上的塵土,更不在乎她哭得淚痕滿布的臉。可她的親生父親在乎!
木弓綏把秦梅雨膝蓋等地方的塵土清理乾淨,用使勁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污漬。他又開始用溼巾擦拭秦梅雨臉上的流過眼淚的痕跡。用溼巾擦完了又用乾的紙巾擦過,纔算完事。
秦梅雨愣愣地看着木弓綏,這些好像不應該是他做的事情,他卻做的那麼理所當然豪不彆扭。
最後,秦梅雨擡手抓住了木弓綏的雙手:“謝謝,我沒事!”
木弓綏低頭愣愣看着那雙抓着自己粗糙大手的冰涼小手,女兒握着他的手跟他說謝謝?
眼睛裡竟不爭氣的涌上了霧濛濛的東西,木弓綏撇過頭去用肩膀抹了抹,轉過頭來笑着對秦梅雨說:“這都是爸爸應該做的,你不用跟我客氣!爸爸媽媽那麼多年都沒有對你盡過做父母的責任,我們有愧於你!”
秦梅雨輕輕搖了搖頭:“你們那是……迫不得已……沒有辦法的事情……
”
木弓綏驚喜地看着秦梅雨:“你……你原諒我們了?真的嗎?”
秦梅雨遲疑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既然註定最終還是會心軟原諒他們當初的拋棄,就算自己的心裡依然不舒服。可既然最終都會選擇原諒的話,何必再這麼折磨他們?
如果……她早能想通這些,就不會跑出家門,也不會被綁架,更不會造成張立行的去世……
說起來,這一切……其實都怪她自己!
如果……如果她早知道會……失去張立行……她絕不會讓他過得那麼悲傷痛苦!
如果……她早知道蔣文豪一開始就帶有目的的接近她,她一定選擇躲避着不認識他!
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經歷那麼多的艱難困苦纔回國找她,她一定在最初的時候就投入他們的懷抱跟他們說一句辛苦了……
可惜……沒有如果……
木弓綏一把將秦梅雨摟進懷裡,緊緊地摟着,第一次如此真實的感覺到自己的女兒。
“謝謝……謝謝你原諒爸爸媽媽,謝謝你……我的好女兒……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啊……嗚嗚……”
木弓綏剛給秦梅雨擦乾了臉上的淚痕痕跡,自己卻抱着女兒嗚嗚地哭了起來。
一個五十來歲的大男人,經歷了十六年的囚禁,經歷了那麼多的艱難坎坷和危險都沒有哭過,卻在女兒點頭表示原諒他們的時候,竟哭得像個孩子。
秦梅雨有些不太適應這樣的父親。秦龔傳在他們面前從來都是威嚴的嚴厲父親的樣子,有時候也會開懷大笑,也會溫柔慈愛地笑看着他們,可卻從來沒有在他們面前這樣哭得像個孩子一般。
所以,秦梅雨面對這樣的木弓綏真的手足無措,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最後,她只好學着哥哥和媽媽安慰她時的樣子,擡手輕輕拍着木弓綏的後背,一下一下,彷彿有鎮定的奇效。
木弓綏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地抹乾了臉上丟人的淚水,再次把秦梅雨摟進自己的懷裡,用下巴蹭着她的頭頂。就像他在很久以前,總是用下巴上的鬍渣去扎的他的小素娥咯咯怪叫。
可如今女兒大了,他再不能用鬍渣去扎她的臉。如今能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裡,都好像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不知道妻子知道了女兒原諒他們的消息,會不會也和他一樣高興的哭起來?
木弓綏帶着秦梅雨走進監獄說明來意,提前安排通知得到消息的看守人員很快把他們帶到了監獄的會客室。
不一會兒,被鎖着腳鏈手銬的蔣添冀被帶了進來,固定在那張專門由犯人坐的椅子上,還把他雙手上的手銬也固定鎖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蔣添冀露出來的胳膊上、脖子上,以及臉上都有着青紫淤黑等痕跡,還有些露着鮮血的新鮮傷口,有的地方外翻着有些慘不忍睹。看來他在監獄裡過得並不很好!
秦梅雨和木弓綏冷冷坐在隔了一個大長桌子的對面。
看着這樣子的蔣添冀,秦梅雨說不出來自己心裡的感受,有些痛恨,有些解氣,還有些不甘,甚至可能……還有着什麼她形容不出來的某種複雜的情緒。
她只是冷冷地帶着憤怒和痛恨地看着蔣添冀。
而蔣
添冀卻只是擡眸看了秦梅雨父子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選擇沉默。
歷來都是成王敗寇,他失敗了,就沒有了話語權!
木弓綏深吸一口氣看着對面這個隔了十八年再次見到的“二弟”。
在蔣添冀被抓以及審判期間,木弓綏沒露一面,自然也沒有和他相見。這還是他回來後第一次來見蔣添冀。
“天北……不,我現在應該喊你蔣添冀!”木弓綏沉默片刻後開始開口說話。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調查你當年潛入A市混進我們內部的真正目的。聽梅雨說你是爲了給你死去的妻子報仇是嗎?”木弓綏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和,無波無瀾。
蔣添冀聽到木弓綏提起他去世多年的妻子,眼睛裡的怒火憤怒燃燒着:“你沒有資格提起她!是你開車撞死她的!”
木弓綏搖頭看着憤怒中的蔣添冀,聲音裡有着凌厲和憤怒:“你爲什麼當初不問問我?直接問我是不是我撞死了你的妻子?你爲了給自己的妻子報仇,卻害得我們一家家破人散!你知不知道,根本不是我撞死的你妻子!”
憤怒中的蔣添冀呆愣地擡眸愣愣地看着木弓綏。
他在秦梅雨被綁架的那晚被抓,後來的事情他一概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木弓綏還有個雙胞胎哥哥的事情。而那個時候他也根本就想不到秦梅雨還活着,被木弓藏綁架的事。
而木弓藏綁架秦梅雨一事早已被幾家人合力遮掩下來,只說是在某地找到了逃跑昏迷的秦梅雨。畢竟木家的事情影響太大,而且還是他們木家的家務事,別人也不好插手報警。更何況,木弓藏還腦癱着躺在醫院裡!
於是,蔣添冀就更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了。這裡聽木弓綏一說,他直覺的認爲是對方在逃避責任的開脫他自己身上的罪惡。
一聲冷笑從蔣添冀嘴裡溢出:“哼!事情過去了近二十年,你當然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明明看到了你的臉,你竟然還不承認!”
木弓綏搖着頭又失望又憤怒:“當時我的妻子也即將臨盆,我怎麼會不顧妻子而獨自一人從A市跑到B 市去?”
蔣添冀撇着嘴,冷笑着看着木弓綏和他身邊的秦梅雨:“別在我這裡扮演好丈夫好父親,誰知道你這種道貌岸然的人背後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木弓綏憤怒的一拍桌子站起來,從大衣內側的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
門外守護着的看守一聽房間裡有異動,立即衝進來,看到是來訪者拍的桌子,出聲說道:“請探訪者注意控制情緒!”
那人說完,看也不看蔣添冀,直接又轉身走出門去守在外面。他知道來訪的人身份不俗,單看有典獄長直接下達命令就能猜到一二。更何況那人身邊還陪着如今B市的風雲人物秦大小姐,可想而知那絕對是個跺跺腳都能讓大地震三震的響噹噹的人物!
木弓綏把手裡的照片啪得一聲扔到蔣添冀面前:“你好好看看!看看哪一個是撞死你妻子的人!給我看清楚是誰撞死了你的妻子!”
木弓綏的聲音憤怒而顫抖,身體也抑制不住地顫抖着。
蔣添冀顫抖着手,拿起正好扔到他手邊的照片:“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