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安奕琛可是一丁點兒都沒感覺到醫生身上的殺氣,反而是一種寧和的心境。越是窮兇極惡之徒,隱藏得越深。
他的這種舉動只能證明他的僞善與道貌岸然。
雙方靜默着,彷彿兩個虔誠勤勉的佛教信徒,偌大的殿堂之中,顯得異常的安靜與神聖,唯餘佛龕前香案上的大蜡燭,悄然無聲地燃燒着,不時地發出一些“嘶嘶”聲。
黑色奔馳一路顛簸,不得不說,夏啓濤的車技不敢恭維。
高雅感到明顯的不適,胸口發悶,臉色蠟青。檸笙想,可能是車途過久,暈車了。夏啓濤下車之後急忙把高雅抱了出去,重新坐上了輪椅。猛吸了不少遠離城市喧囂的大自然新鮮空氣,才緩過氣來。
檸笙現實中第二次來到這裡,夢境中卻已流連了無數個夜晚。
“媽媽,我推你走走吧。”檸笙並不勉強高雅強制性回憶什麼,她原本的打算就是想讓母親散散心,走走看看熟悉的景物,至於能有多少幫助,就只能等着上天的眷顧了。
畢竟母親現在真真切切的回來了,就在她的眼前,來日方長,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夏啓濤看着母女二人行走的畫面,她們容貌肖像,女兒神情溫柔,動作極盡小心翼翼;母親神態安詳,臉上多了幾道風霜,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美麗輪廓。二人不時地輕聲囈語,間或交談,異常的溫馨與感動。他不禁雙眸發怔,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他以爲高雅會永遠消失在他的世界,是那個可怕的男人把她帶走了,卻把檸笙留了下來……
兜兜轉轉,高雅終究又回到了他的身邊,也許這便是最後的結局了吧。
夏啓濤雙眸溼潤,擡頭仰望了一把天空,陽光刺進眼眶,頓時那一抹感慨與愁思漸漸褪去。
他腳步一動,靜靜地跟在她們身後。
雜草遍佈的小池塘,中間戳着幾根半斷不長的早已腐爛的竹竿,隱隱已成烏黑色,上面的漁網殘破不堪,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年頭的風霜雪雨。
碎石雜草滿地,不知名的大樹與七八十年代建造的磚頭房並肩而立,兩層樓的房屋跟檸笙上一次來看到的一模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安耀祖有意讓人粉刷過外牆,總之不至於顯得過於陳舊。
高雅看着周圍的環境,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這不正是她和阿笙還有……一起住過的地方嗎?
她胸腔澎湃,難以抑制住激動的心情,腦子亂哄哄的一團,一些片段與畫面以及熟悉的面孔紛至沓來。
“阿笙,你推我進去。”
檸笙聞言照做,卻不出聲打擾高雅,因爲她知道母親這個時候需要絕對的安靜。
她仔仔細細地感觸着每一寸的呼吸,每一件熟悉的物什,都是她曾經無數次觸摸過的,有着深切的記憶。
檸笙很安靜地陪着高雅,二人沉浸在遙遠的思緒之中。
時間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檸笙和高雅神色靜默的走了出來,母女二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者是交談。
夏啓濤沒有跟進屋子裡,從二人臉上的表情中稍稍看出了些端倪。
“差不多到飯點了,我們早點回去吧。”他催促道,漸進晌午的陽光太過強烈,夏啓濤這個容易出汗的體質,額頭上以及脖子一圈都是個密密麻麻的汗。眼底一圈的黑色是這些晚上半夜裡照
顧高雅,睡眠不佳的緣故,不僅如此,他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
“嗯。”
三人正走到院子門口,出現了兩個戴着墨鏡,一臉凶神惡煞的男人。
“你們想幹什麼?”
夏啓濤不假思索地將高雅母女二人攔在身後,大聲喝道。
“差不多是飯點了,我們哥倆也餓着肚子,夏檸笙夏小姐,老老實實跟我們走一趟吧!”
檸笙眯起眼來,原來他們是衝着自己來的,會是誰派來的呢?醫生?夏桀?也許是婁衛國……值得懷疑的人太多了,她感覺腦子都轉不過來了,原來每當遇到危險的時候,纔想起來她竟是四面樹敵。
她正想和二人斡旋一下,套一些話出來,可是夏啓濤似乎不願意讓她冒險的樣子,高大的身軀擋在她身前,強硬的用手臂按壓着。
“我不會讓你們傷害她們的!”
“爸爸……”頓時,在檸笙眼中,夏啓濤父親的身影變得高大起來。
同樣,輪椅上的高雅愣愣地望着夏啓濤,黑眸似有所觸動。
日上頭頂,將近十二點的陽光,怕是有三十度,熱得讓人滿頭大汗,眼睛都睜不開。
西徑山的廟宇大概是地處半山腰的緣故,樹木層疊,格外的涼快。
“你要見我?”
低啞綿長的聲音先開了口,醫生善於僞裝,安奕琛從來沒有想過,能從聲音和外表上把他給分辨出來。
他的聲音很陌生,安奕琛睜開眼來,餘光一掃,發現對方已不動聲色地站到了他的身旁,隱約可見他帶着墨鏡,並且臉上是做了妝容修飾的。
醫生就站在你的身邊,但是安奕琛卻無法感覺到他的氣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獨特的味道以及活人的氣息,醫生卻沒有,他的存在感正如某些間諜或者是潛伏的特種兵,幾乎能與大自然的一切融爲一體。
“是。”安奕琛收回了打量的視線,目光同醫生一樣,正視着前方。
“你真的想跟我合作?”
安奕琛反問:“怎麼,堂堂颶風的團長,不敢?”
言語之間頗有譏諷之意。
“哈哈……”醫生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二人的對話進入了一個極其古怪的模式,始終保持着並肩平行的距離,他們表面上像是友好的新朋友,又像是相識已久的老朋友般默契的寒暄。
笑聲過後,大殿裡餘音嫋嫋。
醫生恢復了常態,誇讚道:“果真是後生可畏,安總裁不愧是安總裁啊!”
若是沒把安奕琛當作一個對手,怎麼會親自來見他。
“我們言歸正傳吧,既然你答應見面,想必是同意我們的合作。”安奕琛可不願意和他繼續恭維下去。
“安總裁如意算盤打的好,僅憑半張地圖,就想和我平分秋色,未免太過自視甚高吧!”醫生話鋒一轉,前一秒還是和顏悅色的鄰家長輩,後一秒聲色俱厲,完全是一副凌人的氣勢。
對於這種變臉的態度,安奕琛絲毫沒有感到驚訝,他斂開眉,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相信閣下的專業知識,想來您一定是從事歷史考古或者文物類有光的資深工作者,並且可以稱得上是專家,最有可能,是我們身邊……”
安奕琛點到爲止,顯然並不打算繼續說下去。
醫
生神色漸變,驀然側過臉,看見的是安奕琛似笑非笑的側臉,不到三十的年輕人談笑中的運籌帷幄,舉重若輕以及坦然處之着實讓他暗吃一驚,如果這個人站在他這一邊,不……他在心中全盤否認了這個想法,像安奕琛這種人,怎麼可能屈居於他之下呢?
一山容不下二虎,他自問是一隻久居於深山的虎,安奕琛何嘗不是另一隻稱王稱霸野心勃勃的虎呢?
醫生有一種感覺,安奕琛或許已經洞悉了他的身份,他的猜想非常精準,接近事實。安奕琛這個人,很可怕。
今後,他必須要時時刻刻提防和小心着他。
“安總裁一向都那麼自信滿滿嗎?”
“我想您一定沒有忘記,除了你我,至少還有好幾只狼在一旁虎視眈眈,而且你手下的身份已經不能用了,你覺得你現在的情形不是腹背受敵嗎?”
“合作愉快。”
醫生只思考了不超過兩秒鐘的時間,便伸出了掌心,面露笑容。
面對面的距離,安奕琛細細打量着醫生,整張臉普通的幾乎扔進大街上就撈不出來的,那種中年大叔形象,但唯獨是那暗黑色的眸子,似蘊藏着睿智與沉浮並滄桑,臉頰上又帶着無害而友善的笑容。
醫生如此爽快,自然早就聽出了安奕琛的話外之音。安奕琛就是要讓他明白,在G市,只有他纔是主宰,即便是市長婁衛國,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不可否認,醫生需要安奕琛的幫助,他們之間的合作是互惠互利的。
“合作愉快。”
安奕琛餘光一瞥他的厚重的手掌,膚色偏暗,呈黃色,顯然長期從事與泥土有關的工作,隱約可看出一些年輪來,已不再是青年般的如日中天。
隨即,他伸手一握,目前看起來還真是跟他們口中說的一樣,合作愉快。
醫生挑起眉,道:“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共識,那麼安總裁是否可以將另外半張地圖交給我?”
安奕琛直接忽略他語氣中的試探成分,從口袋中掏出隨身攜帶的手機。
醫生專注的目光緊緊地盯着他的動作……
驕陽似火。
阿東和雷子二人露出了標準式壞人的招牌奸笑,摘下墨鏡,如預料中長着一副奸邪小人的臉,目露貪婪與不屑的嘲諷之色。
二人輕蔑地看着夏啓濤,阿東遂說道:“老傢伙好大的口氣,先教訓教訓你再說!”
說完,二人對了一眼,捋起了袖管,目露狠色,隨即朝着夏啓濤衝了過去。在檸笙母女面前,夏啓濤當然不能示弱,緊握成拳,主動迎上。
檸笙見夏啓濤與二人纏鬥在一起,心懸在了刀尖之上,高雅和她皆是面容焦慮擔憂。夏啓濤上了年紀再加上長期酗酒,無論是體力還是身手,在阿東和雷子面前完全是不堪一擊。
沒幾下,臉上身上各處掛了彩,鼻青臉腫,衣衫不整,勉強撐住搖搖晃晃的身體,卻是在一處撲哧撲哧的大喘氣,氣息微弱。
檸笙迅速地冷靜下來,逃肯定是逃不掉,她淺淺地伸入口袋中,摸出手機,打開鎖屏,不假思索地撥通安奕琛的電話。
“你們快走!”
夏啓濤如二人預料之中般,三兩下就收拾了,他們自然不可能浪費時間,當即朝檸笙撲了上去,“臭娘們,終於被我們逮到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