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沒出門口,就聽到霍政低沉的嗓音:“陸翊留下來。”陸翊在心裡嘆了口氣,在門口停下腳步。
反倒是霍亦風抓着陸翊的手不放,對霍政說:“爸爸,媳婦兒要陪小風洗澡。”
陸翊都要懷疑他是真傻還是假傻了,這個時候倒是知道護着他。
心裡卻是暖暖的。
手忍不住在他手心裡撓了撓。
霍亦風敏感的很,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
霍政看着他們倆的毫不掩飾的小動作,道:“你還是小孩子嗎?還要人陪着。”
霍亦風什麼都不怕,最怕人家說他是小孩子,頓時鼓着嘴氣呼呼的樣子,“小風纔不是呢。”
陸翊不禁失笑,拿起他的手放在胸前,又將另一隻手覆了上去,雙手把他的手包在中間,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你快去洗澡吧,我和父親說說話。”
霍亦風低着頭不動也不說話。
陸翊看着他頭頂的發旋,一個兩個三個旋,俗話說,一旋兒橫,二旋兒擰,三旋兒打架不要命。明明是三個旋,怎麼這麼擰呢?不知道霍亦風小的時候是不是很愛打架。
“快去啊,你不聽我的話了。”陸翊故意板起了臉。
霍亦風趕緊擡起頭,頭搖得像破浪鼓。
“你還怕爸爸欺負你媳婦兒不成?”這時霍政淡淡的開口,語氣已經有些不善。
“再不去我要生氣了,聽話。”陸翊趕緊低聲道。
霍亦風看了陸翊一眼,接過他不讚許的眼神,又轉向自己的父親道:“那小風先去了。”
霍政對他一點頭。
霍亦風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陸翊,陸翊對他報以微笑,示意他不用擔心。
陸翊在霍亦風走後,將門輕輕關上反鎖。
“陸大公子倒是好本事,短短几天就將我兒子收服的妥妥帖帖。”霍政又將手背到身後,看着窗外背對着陸翊,剛纔的慈父儼然又變回威嚴的家主,不怒自威。
陸翊走近,低着頭沉默着不說話。霍政也不開口,似乎在等着他的迴應。
詭異的寂靜在書房裡瀰漫,似乎連呼吸都會打破這奇妙的平衡。
陸翊屏着呼吸,聽着自己的心跳聲,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走錯一步,也許就是萬劫不復。
“怎麼不說話?”霍政側過身子瞥了他一眼。
陸翊與那泛着精光的深邃眼神相撞,又趕緊低下了頭。
“你剛纔叫小風聽你的話?”
陸翊一個激靈擡眼看着霍政,原來是這個犯了忌諱。
“陸翊沒有那個意思,小風他只是個孩子,我只是想哄哄他。”陸翊艱難的說道。
霍政冷笑,“孩子?亦風他不是個孩子,他是我霍家的嫡長子,是霍家的第一繼承人,是霍家未來的家主。”
霍政走到陸翊的面前,直視他的眼睛,“你明白嗎?”
沒等陸翊回答,霍政就繼續說道:“還是說,你想掌控他。”這話冰冷如一條毒蛇鑽進陸翊的腦海裡,他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霍政。
霍政站在他的面前突然伸手,壓住他的肩膀重重往下一按。
陸翊頓時一個踉蹌,向前傾去,膝蓋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鈍響,跪在了書房精緻的木地板上。霍政的手仍然按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動彈不得。
霍政的話語就像大山一樣沉重的壓在他的心頭,而他的心臟正不堪重負的微微顫抖。從一開始陸翊就知道,今天霍政的到來絕對不會只是爲了探望霍亦風。更多的,恐怕是來試探自己。
曾經的陸翊對霍亦風並不在乎,對他百般冷漠,霍政卻幾近視而不見。而現在陸翊對霍亦風的態度好轉,霍政卻在第一時間出現,實在是讓人詫異。
陸翊放棄了掙扎,跪在地上低聲道:“陸翊不敢。”
“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霍政卻突然轉過身來,一雙眼睛像是要在他身上燒出一個洞,冷笑一聲接着道,“你可以將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伴侶丟在海中,任他自生自滅。你倒是說,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陸翊心裡像灌了鉛一樣,沉到了谷底。果然是猜測的那樣,“陸翊”服毒自殺,而霍亦風不知道爲何被一個人留在海中差點因此喪命。這分明是有人想將霍亦風置之死地,順便將這罪名推給惡名昭彰的“陸翊”。
陸翊的背後冒起了層層冷汗。他的手心逐漸溼潤,不住的寒意從冰冷的地板上襲來直達心底。要害霍亦風的人究竟是誰,霍政又在這其中扮演着一個什麼角色?從剛纔的表現看來,霍政對霍亦風的父子之情似乎並沒有作假。
霍政如果是真的懷疑是“陸翊”要害霍亦風,那麼上次的家法又怎麼會不了了之,還繼續讓他留在霍亦風的身邊。
陸翊決定賭一把,他擡起頭說道:“父親,我知道您不相信我。可是,我陸翊再怎麼泯滅良知也不會殺人,再說,小風他只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我怎麼忍心對他下手,更何況我們曾經朝夕相處了整整一年。”說道最後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霍政沉吟着沒有說話,盯着陸翊毫不退避的眼睛,彷彿在判斷他說話的真假。
陸翊接着說道:“其實那天我本來是想要自殺的。這一年來,我時時刻刻都備受煎熬,我不知道我活下去到底還有什麼意思,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陸翊的眼中突然溼潤,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陸翊的心底突然涌上了一股悲愴的洪流,心緊緊的絞在了一起,逼得他喘不過氣。
他知道,這是屬於原本這個身體的情緒。
絕望而無助。
霍政盯着他看着許久,終是嘆了口氣道:“起來吧。”
陸翊扶着膝蓋慢慢的站起來,關節疼得厲害,纔好的舊傷怕是又要復發了。
霍政見他紅着眼睛咬着牙扶着膝蓋踉踉蹌蹌的樣子,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陸翊受寵若驚,擡起眼看過去與霍政深沉的目光相匯。
“坐着吧。”霍政鬆開手道。
“謝謝父親。”陸翊嘴上應承卻沒有動作,霍政還站着,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去坐的。
霍政見狀也沒什麼表示,接着陸翊的話說道:“所以你帶了小風去海邊。”又嘲諷的看着陸翊,“是因爲你臨死想拉個墊背的,還是你良心發現,覺得對不起小風,決定補償補償他?”
陸翊低下頭道:“我一直愧對霍亦風。”他在這時候不再叫小風,而是稱呼爲霍亦風。
霍政語氣加重正色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心血**的決定很有可能會給小風帶來不可預知的危險。”
這麼說的意思也就是,陸翊擡頭不可置信的道:“您相信我?”
霍政反問:“不然的話,你以爲我會那麼輕易的放過你?”
陸翊嚥了咽嘴邊的疑問,沉聲應了句“是”。
“我聽說,你想通了?”霍政又不經意的拋出一句話,讓陸翊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聽說?果然霍伯是霍政的人,陸翊暗中咬了咬牙,低聲道:“人死過一回,什麼都明白了。”
霍政微微挑眉冷冷道:一個大男人,尋死覓活算什麼本事,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要想得到的東西就要自己去爭取。”
陸翊低着頭道:“陸翊明白了,不會再做傻事了。”
霍政看着他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道“再說你想要的不過是陸家繼承人的位置,有我霍家的暗中幫助自然能助你成功。只不過——”他頓了頓瞥了陸翊一眼,“你嫁給了小風就是我霍家的人了,將來我要是死了——”
陸翊忙道:“父親!”這種忌諱的詞——
霍政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在意,繼續道:“將來我死了,小風就會繼承霍家家主的位置。現在的年代與過去不同了,總會有些人想破壞祖宗的規矩,一些不成氣候的就開始不安分了。”他斜着眼冷笑一聲,“說到底還不是覬覦着這位子,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他說的時候眼中一陣兇狠的狡光閃過,戾氣盡現。
他一臉淡漠的看着陸翊,像是看着一個擺在貨架上待價而沽的商品,“你只要乖乖聽話,好好輔助小風,我自然能給你你想要的。但你要是像以前一樣不識大體,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
陸翊知道一直以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霍政的監控之下,霍政大概是把他當做實驗室裡的小白鼠,偶爾逗弄逗弄只是爲了獲得更好的實驗數據。而曾經自己的那些攀爬逃脫在他的眼中只不過是無力的掙扎吧。
只是不知道他想獲得實驗數據到底是什麼?
陸翊在心裡冷笑,嘴上卻恭敬的低聲答道:“陸翊明白了,謝謝父親的教導。”語氣真誠的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彷彿是真的痛改前非。
霍政對他讚許的點點頭,還走近了鼓勵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擠出了一絲和藹的笑容,彷彿在表現一個父親的慈愛。“以後和小風好好過日子,明白嗎?”
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嗎?都在做戲的兩個人,還不知道到底誰會是誰的觀衆。
陸翊也裝作感動的點頭,然後又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嘴角卻在低頭的一瞬間在看不見的地方劃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如果小白鼠的品種都變了,實驗結果還會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