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攝影工作室。
牌匾沒有美崙美央的裝裱,也不是一般公司牌匾喜歡用的燙金字,只是普通的毛筆字寫成的牌匾,落名是北約,想是藝術界上哪個不經傳的人物吧。字體倒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用最普通不過的黑色長形相框裝裱起,歪歪斜斜的掛在門邊,要多破敗就有多破敗。
說是工作室,其實也是和兩室一廳的起居室無兩樣,五十方左右的客廳凌亂地擺着各種攝影器材,牆上的壁紙被捲起,一張簡約風格的沙發擺在牆邊一角,上面扔着些雜亂的衣服。
靠西面對攝影室門口的一角,放着兩臺五成新的電腦,電腦桌上凌亂地放着相機和鏡頭,還有許多細小的物件,胡亂地堆在一起。
總而言之,一眼看去,怎一個亂字可道破?
原子澹踏入好友的工作室,就嫌惡地皺起眉頭,拍拍身上整齊筆直的西裝上虛無的灰塵,揹着手在屋子裡如領導一樣巡視起來。
兩個房間分別被莫小凡一個用來當了沖洗相片的暗房,另一個用於臥室。暗房就和許多的攝影室暗房一樣,四周掛着他親自拍出沖洗好的照片,每一張片都有着他個人獨特的寫實風格,自然,真實又不失純粹。
莫小凡其實是個很出色的攝影師,可惜他個人太不懂變通,也不入流,一味的秉持自己的風格和理念,從不隨波逐流。於是,也就是個名不經傳的攝影師罷了。
看吧,堅持己見又給他帶來什麼呢?
一間破破爛爛的攝影室,偶爾接些廣告公司的活來維持開支,活得跟個乞丐似的。當初他若是肯聽自己的話,放下那點破自尊,跟着他一起,總不至於活成這個樣子吧?
自尊能當飯吃麼?人餓肚子,就什麼尊嚴都沒有,活不下去,又談什麼自尊吶。
原子澹從他的暗室裡走出來,正碰着莫小凡穿着一條四腳褲,赤裸着上身打着呵欠從臥房走出來,不由又皺起了眉。
“哥,你先坐一會,我去洗個澡。”莫小凡睡眼惺忪,很顯然他還沒睡醒,只是被吵醒不得已的爬起來罷了。
原子澹皺眉說道:“又去熬夜拍星空了?”他可沒忘記,報紙上說的百年一見的流星雨。
“嗯,百年難得一見的流星雨,怎麼可以錯過。”莫小凡打着呵欠,邊向浴室裡走去,邊高聲說道:“你自便啊,沒茶葉,水就在廚房的冰箱裡。”
原子澹繞過凌亂的客廳,走到廚房,拿出一瓶礦泉水,又回到了客廳。他坐在了莫小凡平時處理圖片的電腦面前,打開顯示器,一邊翻閱着他的作品一邊思疑着怎麼開口和他商量。
其實他這次來,一來是想着兩人好久不見,聚一聚,二來,是想着邀請莫小凡過檔,去他的雜誌社當攝影師,這第三,就是和他聊聊日本的一個人物攝影大賽。
當年兩人一起學攝影,莫小凡的天分很高,觸角敏銳,最普通不過的景色在他手中出圖,也會是美崙美央的一副美景。
而原子澹其實攝影技術也不差,但他卻心比天高,逐漸地就偏移了理想和個人風格,攝影再不是他的愛好,藝術家也不能當飯吃,什麼都比不上餓肚子。
於是他就給一些女優和黑社會大哥拍寫真,也還真讓他撈到一筆,繼而開了一個雜誌社,專門出版一些出格露點的美女寫真。賺了一筆後,他逐漸將雜誌社轉型,幫一些不經傳的小明星出人物寫真,現在,他也想辦旅行雜誌,畢竟那些不入流的寫真都不能長遠。
莫小凡的技術他從來都肯定和欣賞,如果有他的加盟,自己的雜誌社就如虎添翼,更上一層了。當初他斷然拒絕,出國到西雅圖學攝影,兩人才少了聯繫,現在他回國,技術肯定更深一層,他當然想說服他過檔,成爲雜誌社的專職攝影師。
至於攝影大賽,是日本的一個有着黑社會背景的財團舉辦的,這是一個新掘起的財團,舉辦這個攝影大賽無非是爲自己的集團正名,那些說什麼支持藝術發展的漂亮話,都是一個噱頭罷了。
這個攝影大賽除了邀請到有名的亞洲攝影協會主席鍾明山作評委之外,還有許多行家品評,更重要的是,獎金特別豐富,據說一等獎就有五百萬的人民幣,吸引着衆多攝影家躍躍欲試。
莫小凡向來擅長人像攝影,而且這是正規的攝影比賽,總不會拒絕這樣的機會吧?他也不想別的,只希望他掛上自己雜誌社的攝影師名頭,從而提高雜誌社的名聲。
原子澹移動着鼠標,一張張地翻過莫小凡這幾天拍下的相片,興致缺缺,忽地,他的手指頓下,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雙目發光,死死地瞪着電腦屏幕上的一幅圖片。
他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砰砰跳動,爲那圖,爲那人,爲那純淨,心悸莫名。
忽然間,原子澹終於覺得上天其實很厚待他,轉眼間,就給了他那麼大的一顆糖果。他興奮莫名,掃了一眼浴室的方向,從桌子上翻出一個U盤,迅速地把那張圖片拷貝下來,揣進了兜裡。
完成了這一切,他想把這個圖片刪除,但是想了一想,還是關掉,走到浴室前喊了一聲:“小凡,我還有事,先走了啊。”裡面傳來嘩嘩的水聲,也不管他是否有聽見,原子澹腳步匆匆地離去。
莫小凡擦着溼漉漉的頭髮走出浴室,一邊說道:“哥,這時間過來找我什麼事啊?”
他走到客廳,掃了一圈,又到臥室看了看,聳了聳肩:“來無影,去無蹤,也不說一聲就走了。”他把毛巾掛在脖子上,走到廚房拿出一瓶水咕嚕咕嚕地灌了幾口,走到自己工作的電腦前坐下。
按下幻燈片播放,一張張地翻過昨夜拍到的流星雨星空圖片,他臉上的神色隨着各個角度拍下的相片變幻莫測,最後,幻燈片停在一張人像上。
莫小凡看着相片,不自覺地伸出手指摸上顯示屏中的人物白皙的側臉,想着那天僅見過一面的女孩,似乎覺得仍在夢中。或許,再沒有機會見到她了吧?
他想了想,把相片導了出來,拿到暗室裡去沖洗,小心翼翼的,細緻又用心。直到圖片出來,他以專用的夾子小心夾起夾在了繩子上,這才抱着胸倚在牆上欣賞着。
她的美好,或許僅能以這樣的方式紀念了吧。
秋楠,一個在指尖上跳動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