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兩個新近出現的風雲人物,就傳遍了新江的社交圈。
一位,是退隱鋼琴大師安楠前妻所生的女兒安知薇。玲瓏剔透,溫婉大方,名校畢業,才華橫溢。相貌也是上等的。年紀輕輕就可以開演奏會,大有繼承乃父之風。
安楠一家幾年前因爲劈腿、小三上位離婚、私生女風波鬧得沸沸揚揚,顏面盡喪。就算有錢都無法回覆舊時風光。如今突然出了安知薇這樣一個異數,個個都說出奇。就連那位跋扈的祖母,也派人來傳話,要“見一見知薇,好好說說話”(這是她原話)。
更兼她得董家厚愛,人人都傳說董芫已經爲安知薇準備了十億陪嫁,身家豐厚。娶她進門無異於娶了一座金礦,新江有兒子未娶的婦人個個摩拳擦掌,對這塊肥肉垂涎欲滴。
另一位,就是新近上任的武裝部長顧念。這一位的出名之處卻不在於他的容貌才幹。儘管他的相貌令人心折,而且來歷更加牛掰,系帝都名門,手握實權的顧家嫡親公子。無奈不多久夫人們就沒心情八卦顧念的感情狀況了。因爲他開始出手協助紀委整頓市內紀律,凡是涉及經濟問題的商人高官,一個一個嚴查不怠。短短數月時間,就有好幾個高官落馬,其中包括現任市長熨。
市長被查出原來是個“裸官”,一家大小連八旬老父母都送去了多倫多。同時豢養情婦十幾名。以一個公務員的工資,怎麼可能養得起十幾個情婦,同時供她們吃住開銷?來源只有一個:貪。
據說,那天顧念領着他那營部隊,荷槍實彈地跟着紀委進了市長的宿舍樓。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二十年樓齡老房子,居然內有乾坤。內裡裝修極盡奢華之能事,高檔地磚,金邊門框,鴛鴦浴缸,最後在臥室的夾層裡,還發現一個三立方米的巨型鋼鑄保險箱,裡面裝滿了現金!
市長被雙規之後沒多久,他的老婆子女就從多倫多灰溜溜地回來了。真是頭等艙過去,經濟艙回來,他的子女過去彼邦不過是花錢買個學位罷了,個個都不學無術。如今樹倒猢猻散,一個能支撐大局的人都沒有,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找工作找關係撈市長出來,又哪裡撈得到姐?
等到冬盡春回,新市長上任時,市長一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念採取的另外一個手段,就是高壓打黑。他似乎有備而來,專門帶了精銳部隊,橫掃新江各夜總會、麻將館、雞場賭檔、批發市場,葡萄結藤地起出一大批人。
雖然這幾年安知薇已經逐步收縮紅令的產業,漸漸退出了毒品軍火之類的賣命生意,轉行做房地產。但小打小鬧也禁不住這樣抓啊,西斯叫苦:“大姐,這樣下去連保護費都收不上來,難道讓黃虎吃西北風?”
涉黑的產業,就數黃虎旗下最多。西斯負責統籌,有權爲黃虎叫屈。
於是安知薇幾個月來,第一次去主動接觸顧念。
那日宴會相遇,顧念分明對她形同陌路。安知薇五行不缺賤,並沒有想到回去跟他重拾舊歡。
不過一個男人,她拿得起來,就放得下去。
“顧部長在開會,請稍等。”秘書倒也客氣,邀安知薇到會客室裡稍等。
武裝部的辦公室並不奢華,簡樸的水泥牆建築,灰撲撲的,八十年代流行的蘿底方磚。就連辦公桌,都還沒有升級到如今流行的藍白格子間,還是那種黃色三夾板造的,厚實笨重,一張一張的辦公桌。配合同樣顏色的靠背辦公椅,簡直可以拍改革開放初期的年代劇。
只有那厚厚實實,厚度超過一米的牆,和入口處的鐵門以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衛兵,可以看出這個地方的不同尋常。而且,安知薇從衛兵手中槍支的負重可以看出,這些槍械,都是掛彈的。
這一“稍等”,就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期間外頭有過小小波動,傳來喧譁聲。安知薇八卦地看過去,是一個男人被秘書客氣打發走。
那男人留着板寸頭,四十來歲年紀,儘管穿着名貴得體,奈何眼底的桀驁寒光證明他並非善類。他被秘書客氣而堅決地送出門去,安知薇可以看見秘書同時也把一個紅包從袖子底下推還給他。
離開的時候,那男人悻悻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被拒絕。他擡起頭看這邊,剛好跟安知薇打了個照面。
男人衝她露出難看笑容。
安知薇忽地打了個突:這個男人,倒有些臉熟。
難道在什麼地方見過嗎?
男人走了,安知薇並沒有就這個問題多想,她很快給自己找到解釋。也許是某個脫離紅令又混出頭的小弟吧。這些年來自己洗黑轉白,對不少仍然頭腦轉不過彎的兄弟態度都是留走自便。
留下來,就轉行做生意,不再過那刀口舔血的日子。要走,一大筆豐厚安家費奉上,從此拔香,江湖相見,再無瓜葛。
當時,這種年紀的人走得比較多,多是跳到別的幫會裡去。他們大多沒有什麼文化,從小混混開始就吃這碗飯,已不會別的謀生手段。
“安小姐,顧部長在辦公室裡面了。”秘書通知安知薇。
安知薇進門去,顧念在辦公桌後面,正襟危坐。
她從來沒有見他坐得這麼正經,這樣規矩。
“您好。”他輕聲說。
一本正經的模樣,安知薇有點兒眼前人是餘嘯東,而不是顧念的錯覺。
“您好,顧部長。”
公事公辦,她也掛上虛僞微笑。
顧念等她說出來意,這是他這一類人的慣常做法,後發制人。安知薇也不客氣,採取主動:“我希望你可以對紅令的兄弟手下留情。”
她一本正經地說出了可笑的話,只希望顧念果真顧念舊情,可以放過黃虎那些手下一條生路。
“安小姐,上頭有命令,我身不由己。”顧念說,“何況,打擊犯罪,人人有責。”
安知薇忽然想大笑!世界果真瘋了,就連顧念,都可以說出這樣高大上的言語來!她明白了今天自己過來是多麼可笑!於是她欠身站起:“既然是這樣,那原諒我唐突了。”
“安小姐,我知道你也脫不了干係。還請你潔身自愛,以後不要往這邊來。否則黑道女頭領來拜訪我辦公室,於你於我都沒有好處。”
一副劃清界限的嘴臉,自己踏一隻腳進來,也沾污這塊神聖的地方麼!當初把自己拖上紅令這條船的,卻又是誰!
安知薇冷笑幾聲,沒有回答顧念的話,甩袖而去。
…………
談判破裂,她唯有告訴黃虎,讓他一切小心,行事低調。
那一天真是忙得陀螺似的轉,纔去見過顧念,又要回去安家。祖母既然做了聲,安楠樂得就坡下驢,多一個有出息的女兒對他只會有好處。於是“盛情”邀請安知薇回本家去吃頓便飯。
來接自己的,是安柏派來的黑色林肯。這些年環境一片大好,人人都在換新車、新房子,就連司機都換了新的。安知薇坐在車子後座上,疲憊嘆氣,長長地伸懶腰。
這些事於體力並不累的,累的是心。
鬱悶起來,真想到外面酒吧隨便勾搭一個什麼男人,盡情歡好,發泄過再說!
等差不多快要到安家的時候,又接了餘嘯言的信息。
“你現在在哪裡?有空嗎?”
安知薇覺得自己好似舊時花魁,迎來送往,沒有閒暇的時候。
“如果我說沒空,你會另外挑一個時間約我嗎?”安知薇語氣裡疲態滿滿。
“如果只是約你吃飯,就另外挑時間了。不過今天不是約你吃飯。你的演出曲目表我已經校對好了,做了些調整。現在要送過來給你,你可一定要在明天之前敲定交給你舅舅。”
安知薇第一次演奏會沒有經驗,所以讓餘嘯言幫忙掌眼。別的經紀事務,則全部舅舅手下公司包辦。到底不是專門的演出公司,頗有些人仰馬翻的忙亂。
安知薇聽聞,知道是躲不過的了,就說:“我今晚要回安家吃飯。你怎麼送過來?”
“真不巧,其實我也沒空,要應酬到晚上十一點。我託人送過來給你好了。”
果真,等到了安家門口,就有一輛勞斯萊斯在那裡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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