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琴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突然跑出來,只是剛剛看到裸着上身的南宮乙,心中突然產生了異樣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令她大爲害羞,只覺自己若還待在房間中,定會失語失態。
雖說出來洗,但她並不知道環佩所說的永春池在哪裡。
秋雨過後,一陣涼風,吹得蕭琴瑟瑟發抖。
她在房前屋後溜達了半天,忽然想起肖墨今早帶她去過文月坊,便沿着屋後的林間小路找到了那處暖人的溫泉池。
但令她尷尬的是,此時卻有二人泡在其中。
水霧繚繞之下,旖旎春光隱約可現,肖墨和獨幽似在池中嬉鬧,時不時發出誘人的嬌喘。
蕭琴知道自己來的非常不是時候,剛想轉身離開,卻聽肖墨道:“蕭姑娘,別走呀,天這麼涼,一起進來泡泡。”
肖墨神情泰然自若,看起來絲毫不介意蕭琴的出現。但她身旁的獨幽卻漲紅了臉對蕭琴怒目而視,一副“你快點走開”的樣子。
蕭琴雖不是個不知趣的人,但看到獨幽的這幅神情,一時氣傲,又不想離開了。她走到亭中,解開衣衫後用溫水洗淨身子,便毫不客氣地泡進了池中。
醉人的暖意讓蕭琴並不後悔剛剛不知趣的決定。但片刻後,獨幽便從水中起身,拾起池邊一條浴巾遮住自己嬌小瘦弱的身子,頭也不回地進了文月坊。
“她害羞了。”肖墨笑道。
“她明明是生氣了。”蕭琴似乎已經習慣獨幽對自己的態度。
肖墨回過頭來,見池中蕭琴雲鬢高挽、滿面紅潤,肌膚如凝脂般晶瑩剔透,不禁湊近誇道:“你可真美。”
一瞬間,蕭琴竟在肖墨俊美的臉上捕捉到了遊驚魂的影子。
***
回到房中,蕭琴臉上的緋紅還未褪去,後腰隱隱作痛,她忽然想起上午獨幽說過,文身後三日不可沐浴。
木桶中的水已涼透。
南宮乙正盤膝坐在牀上,雙目微閉,運動調息。
蕭琴見他好生穿着衣服,便安心走到牀邊。
“去了這麼久?”
“嗯,遇到教中姐妹,就隨便聊了聊。”蕭琴在牀邊坐下,擦拭着還未乾的頭髮。
南宮乙見蕭琴背對着自己,便伸手拿過她的手巾,幫她擦拭起頭髮來。
蕭琴乖乖坐着一動不動,任南宮乙擦拭,心中一陣甜蜜。
想到此時夜色已深,二人共處一室,蕭琴不禁臉紅心跳。
等一下要睡了該怎麼辦?
雖說二人重逢那日,蕭琴躺在南宮乙懷中睡去,但那時深陷重逢的激動和喜悅之中,情難自已,與現在的心境大不相同。不過要讓他回地牢去睡,又於心不忍。
正心下犯難,南宮乙卻忽然停手,起身下牀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蕭琴微怔,問道:“回去?你是說要回地牢嗎?”
“要不然我還能去哪呢。”
“哦……”蕭琴心中有三分安心,卻有七分失望。“那……那我明天再去找你,向你請教幾招。”
“嗯,早些休息。”
蕭琴看着南宮乙消失在牆後的機關之中,心裡一陣寂落,也顧不上頭髮還沒有幹,一頭倒在了牀上,翻滾至後半夜才睡着。
而另一邊,回到地牢的南宮乙,在確認了江南雁幫自己在送飯的柳夜風面前圓了一整日不在的慌後,嗅着指尖殘存的淡淡皁香,想着蕭琴秀髮下白皙紅潤的玉頸,安然入睡。
***
兩日後,娓娓峰,名樂臺。
正午陽光雖烈,但山上卻一派清涼。
此處位於娓娓峰的上段,是峰頂難得的一處開闊之地。二代魔琴楚幽篁命人在此建造了一個三丈見方的擂臺,每年開春都會舉行一次全教範圍的比試,最終排在前二十名的弟子會被提升爲高等弟子,可以入住嫋嫋峰上段,並在教中各門擔任重要職位。
此番護教爭選雖面向全體教衆,但非高等弟子又怎敢相爭。而在高等弟子中,琴派、笛派內部都達成一致,只有蕭琴和駱秋涼出戰。起初蕭琴以爲獨幽定會與己相爭,卻沒想到她對護教之位一點興趣都沒有。
其他幾派卻是羣雄爭霸的局面。琵琶一派除了死於南宮丙劍下的郭風琪,另外“三風”葉風瑤、邱風玥和蘇風琬各不相服,全都參加。此外,簫派的肖墨、箏派的顧妙,還有三個蕭琴不太熟的姑娘,一共十人,參加今日的護教爭選。
觀戰席上,餘音、金聲、樑玉、黃鐘四大長老早已就坐,而正中央卻是追魂莊少主遊驚魂。能坐在這個位置,看來餘長老是給足了他面子。
觀戰席後,是一架高大氣派的三層編鐘,專爲主持劍試、樂試而用。
擂臺四周,圍站着上百名弟子。南宮乙一定要觀戰,於是蕭琴便讓環佩給他換了妝容,混在一羣弟子當中。仙樂教總有新人入教,上百弟子中偶爾遇見一兩個不熟悉的面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見衆人悉數到齊,餘長老起身,朗聲道:“前幾日在武當山,武林所謂正派人士召開了‘除魔大會’,據我教派出的密探來報,武當掌門居正老道將會在下個月初率各派前來大舉進攻我教,企圖將我們一舉殲滅。哼,他們真當我們女人是好欺負的!倘若魔琴、狂笛、催命琵琶三大護教同在,我們又何懼?”
聲音鏗鏘有力,完全不似百歲的人。
餘長老頓了一頓,接着道:“但魔琴、狂笛在多年前先後離教,冷護教也走了快三個月,我教正處於前所未有的大危機中。姑娘們,家不可一日無主。今日就是我教重立護教、光復武林第一教派的關鍵日子。今天將進行我教創教以來的第一次護教爭選,爲此我請來了追魂莊的遊少主作爲參謀,共商護教人選和之後的禦敵之策。廢話我就不多說了,金長老,你來跟大夥說說這護教之位要如何爭選。”
金長老起身,上前一步道:“這兩日與各位長老商議,此次護教爭選,與以往的高等弟子爭選一樣,只比兩樣,一是比劍,二是比樂。不過因爲只有十人蔘選,規則有所不同。第一項比劍,我們採取打擂的方式,先由一人自願作爲擂主上臺,其餘人一一與其挑戰。如擂主獲勝,則換下一人挑戰,如擂主敗了,則獲勝者成爲新的擂主。若擂主獲得三勝,則無需再接受任何人的挑戰,成爲‘勝出者’。若擂主無人挑戰,也自動成爲‘勝出者’。最後站在臺上的人,以及前兩個‘勝出者’,會成爲第一項劍試的勝者。她們會與樂試的前三名共同進入第二輪爭選。至於樂試怎麼比,之後再說。”
比試規則並不複雜,卻有無數種可能性,何時上場、對手是誰,都會影響最終的戰局。參選十人除了不懼任何對手的駱秋涼,都各懷心思,按兵不動。
蕭琴手中握着南宮乙的那把轉旋雙劍,眼睛微閉,在腦海中構想可能出戰的畫面。
昨日,駱秋涼拉着蕭琴來到地牢旁的密室,又將南宮乙從牢中帶出,三人共同商議如何應對護教爭選。
駱秋涼跟蕭琴一一說了參選者的優劣之勢,讓她做到心中有數。
蕭琴聽她如數家珍,不禁問道:“你這些年不在教中,爲何對她們的情況如此瞭解?”
駱秋涼道:“我離教時,她們大多十來歲,我都認得,有很多事情從小就能看到大,也沒什麼奇怪的。而且這些年風琬一直有跟我提起教中資質較高的弟子,說來說去,也就她們這幾個。不過知道這些你也無需過於高興,畢竟除了你,大家都是相互瞭解的。而你明天決勝的關鍵,就是要打她們一個措手不及。”
“你是說讓我不用本門的武功?”
“不,你一定要用本門的武功,否則就算贏了,也不會服衆,大家都會說你是旁門左道。但你學了不少劍法,也不能浪費,可以在關鍵之處轉變劍招,出奇制勝。”
“這樣大家就看不出來了嗎?”
“當然,因爲教中弟子每個人的劍法都不同。我教創教之人琴韻姑娘就是個劍術高手,她將自己所創劍法傳給了三大弟子,也就是二代魔琴她們。這三個弟子又將自己所學、所悟融於劍法之中,改造、創新出了新的劍法。如此傳下去,儘管大家的劍法屬同宗,但劍招各不相同。你孃的劍法被稱爲水柔劍,而我的叫做秋風劍,冷護教的就是冰凝劍。大家的劍法神似形不似,一看便知。”
“原來如此,難怪當初我看冷冰凝的劍法,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駱秋涼又對南宮乙道:“二公子,你出身名門,劍法了得,比我更適合指點琴兒。若還不夠,牢中還有一個琴兒的同門師叔可以指點一二,我也就不在這裡礙事了。”
說完,駱秋涼離開了密室。
蕭琴和南宮乙相視一笑,便認真論起了劍法。
此時蕭琴才發現,南宮乙武學淵博,尤通劍法,除了家傳的轉旋雙劍、武當劍法,於各門各派的劍法都略知一二。而前些日子他又經師祖親授,學了一套在逸雲劍的基礎上加以改造、更爲精妙的劍法——破雲劍。
蕭琴與他也算同門,雖然此前並沒有學過逸雲劍,但在與南宮夫人交手時也見識過一二,對上破雲劍也並不覺得吃力。而她與上官靈鈺比劍多年,對於武當劍法也略有心得。此時與南宮乙過招,二人默契十足。
雖只是用木劍比劃,但南宮乙格外認真、嚴厲,對蕭琴的任何破綻都不放過。十場比試,蕭琴輸了九場,最後一場還是靠內功作弊取勝。她雖然嘴上不服,但心中讚許,不自覺中對南宮乙更加傾心。
一轉眼,一天就過去了。
蕭琴父母本就是高手,武學悟性極高,再加上有高人指點,用心鑽研,一日下來,竟覺自己的劍法精進了許多。
雖不知會對第二天的比試有多大幫助,但蕭琴心裡更有底了。
此時手中握着南宮乙的劍,她心中長舒一口氣,等一下只要不對上駱秋涼,便可上場一試。
擂臺下面人頭攢動,十位參選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願意第一個上臺。
蘇風琬忽道:“金長老,我有個問題。如果十人中,除了最後一人,並沒有‘勝出者’的話,那要如何定奪?”
金長老道:“如果‘勝出者’不足三人,那麼獲勝場次多且出場早的兩人就是‘勝出者’。考慮到先出戰的人有些吃虧,所以在其他結果一樣的情況下,先出戰的人優先勝出。”
聽到這裡,有幾姑娘的眼光變得躍躍欲試。
忽然,觀戰席上一個聲音道:“比劍勝負如何判定?”
衆人都向那邊望去,說話之人是在場“唯一”的男人遊驚魂,他輕搖摺扇,神情自若,好不瀟灑。
金長老道:“依照以往的規矩,凡是被對手劍指喉嚨、胸口不能動彈,或者劍被打落,或者被打出擂臺,都算輸。”
遊驚魂卻搖頭道:“都是同門師姐妹,刀劍無眼,萬一傷了自己人那多不好。我倒是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每年比劍都會有受傷者,這在教中弟子看來在所難免。雖然情面上掛不住,有些人還會心存怨氣,但也無可奈何。不過此時遊驚魂有另一套說法,卻讓衆人更加提心吊膽。比起敗陣受傷,她們更不喜歡規則的變化。
幾個長老面面相覷,都沒想到一個來觀戰之人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沉默片刻,餘長老道:“此番護教之爭,一定會比每年的比武更加激烈。但大敵當前,我不想看到教中弟子因爲內鬥而受傷。遊少主,你有什麼想法,不妨說說看。”
遊驚魂輕合折扇,起身道:“普通的比劍也沒什麼意思,我們不妨換一個玩法……”
臺下的蘇風琬輕聲啐道:“我們可不是玩,他到底想幹嘛。”
就連蕭琴也有些擔心他所提的“玩法”會不會對自己不利,畢竟前日他憤然離席,對自己很是生氣。
只聽遊驚魂接着道:“爲了避免受傷,我建議大家使用木劍。但這樣又不夠精彩,所以就再加一個條件,那就是大家蒙上眼睛來比劍。在劍尖處塗上黑炭,誰的劍尖先碰及對方身體的任何一處,包括衣服,留下黑色的痕跡,那就算贏。各位長老,我的這個想法是否可行呢?”
此話一說,臺下一片騷動,教中弟子又驚又惑,畢竟矇眼比劍聞所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