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爲吃驚的卻是蕭琴,她沒想到遊驚魂竟會提出這種比法。蒙上眼睛對於常年失明的她來說最有利不過了,但遊驚魂真的會如此好心讓自己輕鬆取勝嗎?各位長老和其他幾個姑娘會同意嗎?
思緒被湊過來的駱秋涼打斷。
“果然那晚你得罪了他,居然想出這個鬼主意來整我們。”駱秋涼低聲道。
蕭琴不動聲色地道:“他果然是個令人難以捉摸的人。”
這話倒是不假。
衆長老面面相覷,這個想法對於她們來說過於新奇。
片刻後,餘長老“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我覺得可行,不知幾位長老意下如何?”
金長老未置可否,樑長老卻向臺下衆人一指,道:“可不可行還要問問她們,她們說可以,那就可以了。”
金長老向駱秋涼等人問道:“你們怎麼說?”
駱秋涼有些猶豫,她看了眼蕭琴,見她眉頭微蹙,以爲她心中犯難,剛想說“還是算了”,卻被一旁的顧妙搶先道:“我覺得可行。之前的比法怎麼說都有些傷感情,還是遊少主機智體貼。”
葉風瑤也迎合道:“不錯,我也同意。”
除了想巴結遊驚魂,這種比試倒也合她們心意。畢竟明刀明槍,她們對上駱秋涼的勝算幾乎爲零。但若蒙上眼睛,只看劍尖能否觸及對方身體,結果就很難說了。
金長老又問道:“蕭姑娘,你從未參加過我教每年的比武,對於這樣的比法有什麼意見嗎?”
蕭琴沒想到金長老會直接問自己,微怔之下,看了眼駱秋涼,只聽她在自己耳邊低聲道:“矇眼比試變數太多,恐怕會對你不利。金長老既然單獨問你,你可以反對。放心,有我給你撐腰。”
蕭琴自然不會反對,但她還是做出有些爲難的表情,躊躇道:“我初來乍到,對教中規矩不太熟,如何比試還是聽各位姐姐的吧。如能不傷及姐妹而分出勝負,那便極好。”
一旁的顧妙、葉風瑤等人都露出了“算你識趣”的微笑。
金長老點頭道:“如此甚好。還有沒有人有別的想法?”
臺下的人都不做聲。
“好,那就按遊少主所說之法進行比試。”
金長老吩咐金商門的弟子準備好兩把劍尖塗有黑炭的木劍和兩條矇眼布,一切就緒後,朗聲道:“護教爭選正式開始。姑娘們,誰第一個上擂臺?”
換了比法,衆人都心裡沒底,打算先觀望一局,就連駱秋涼也不敢貿然出戰。
一陣眼神遊移的沉寂後,蕭琴輕吐一口氣,脫掉外面的衣衫交給身旁的環佩,從人羣中輕步走到擂臺旁,拿過木劍和矇眼巾,一個漂亮的飛身,輕輕地落在擂臺中央。
她一邊慢慢挪步轉動身體,一邊打量着擂臺的方位和距離。
衆人驚訝的目光和細碎的議論聲從四周傳來。
蕭琴靜心凝神,退至距離觀戰席中間靠後的位置,不自覺地瞟了眼遊驚魂。只見他一臉木然地看着自己,似乎並不期待什麼好戲。
蕭琴心中忽然燃起一股意氣與鬥志。
她確定好位置後,直接用手巾矇住眼睛,而後向駱秋涼等人的方向拱手道:“各位姐姐,小妹不才,請多指教。”
脫掉外衫的蕭琴在秋風中顯得有些瑟瑟。
衆人都沒想到初來乍到的蕭琴居然敢第一個上臺,顧妙、葉風瑤等人瞬間放鬆了一些。儘管她們並沒有將蕭琴放在眼裡,卻也不想出頭以身試探。
顧妙對身旁的一個白衣姑娘低聲道:“雪月,你上去試試。”
這個叫雪月的姑娘也是箏派弟子,是顧妙的師妹。她雖是高等弟子,但排在末位,基本與護教之位無緣。此次之所以會參加護教爭選,全都是顧妙的安排。顧妙希望她儘可能地妨礙對手,確保自己能爭得護教一席。
第一場就讓自己的“棋子”出戰,雖再無底牌,但顧妙並不認爲雪月會輸。儘管她不瞭解蕭琴,但她瞭解雪月。雪月在高等弟子中排末位,只因樂技方面略欠火候,單論劍術可排中等。
雪月領命,拿過木劍和矇眼巾走上擂臺,停在蕭琴身前五尺之處,蒙上眼睛,道:“蕭姑娘,請指教。”
聽聲音,蕭琴判斷出了來者是誰——駱秋涼對她的評價是“樂理不通,劍法不賴”,而她參戰的理由,昨日二人已分析得明明白白。
蕭琴知道雪月第一個迎戰自己,完全是爲了給顧妙“摸路”,提前熟悉自己的劍招路數。如果雪月敗了,那第二個上場的很可能就是顧妙,蕭琴並不想給她太多觀戰的機會。
蕭琴拱手還禮。
“請。”
“當——”
金長老敲響了觀戰席後的編鐘,可謂雄渾深沉,金聲玉振。
聽到這個聲音,就意味着比試開始了。
正常人被矇住眼睛,都會有個適應期,這段期間不敢輕舉妄動,雪月自然一動未動。
但蕭琴多年經歷失明、復明,早已習以爲常。而且她提前很久就蒙上了眼巾,此時已適應了黑暗。
不過她知道,雪月並沒有。
所以,速戰速決。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蕭琴反手拿劍,欺身上前。左手運起三成內力,提掌向雪月的面門方向拍出。
聽風識掌是練武之人必備的能力,耳朵雖不如盲人般靈敏,但雪月也知道蕭琴使用了掌法。明明是比劍,這又是怎麼回事?
大驚之下,雪月不禁向後退了幾步。卻沒想到掌風在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等她再次感受到周圍的動靜時,卻是左腿小腿處的微微痛感和四周的一片驚呼。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蕭琴已經停止了動作。
“承讓了。”
蕭琴的聲音很平靜。
“第一場,蕭琴對雪月,蕭琴勝。”金長老大聲宣佈了比劍的結果。
雪月一臉茫然地摘下了矇眼巾,向自己左腿下方看去,果然有一道不深不淺的黑色碳痕。
毫無疑問,她輸了。
但雪月覺得自己輸的莫名其妙。
她皺眉看向蕭琴,卻發現她甚至連矇眼巾都不想摘下來。
“金長老,說好的比劍,但剛剛蕭姑娘用了掌法,算不算犯規?”
雪月還想爲自己爭取一下,對自己劍法頗爲得意的她,實在接受不了還未出招就被打敗。
金長老搖頭道:“蕭琴剛剛雖然做出提掌的動作,卻並沒有打出那一掌,不算犯規。而你的確是敗在她的劍法之下。”
是的,蕭琴並沒有拍出那一掌,觀戰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然而雪月看不見,只能靠聽,她的確聽到了掌風。這是蕭琴選擇運起三成內力的原因——剛剛好讓對手感受到掌風,而自己又可以迅速在出掌前收回掌力。
這一切都是爲了在一開始就擾亂對方的節奏——先出其不意,使其下盤不穩。再攻其不備,一擊獲勝。
那第一劍,也是最後一劍,是蕭琴昨日纔跟南宮乙學的反手劍。這是南宮家轉旋雙劍中的長劍一劍,講究的就是出奇制勝。蒙着眼睛的雪月感受不到這一招的威力,但旁觀者卻都看得出此招的精妙之處。
臺下並沒有人爲雪月出頭,她在擂臺上呆立了片刻,才面如死灰死走了下去,回到顧妙身邊。
顧妙登時愁眉不展,自己的這顆棋子用掉了,不僅輸了,還沒能看清蕭琴的一招半式。
“下一個,誰來出戰?”金長老繼續主持劍試。
無人應答,大家都很自覺地將目光投向顧妙,似乎是在說“你的師妹被打敗了,你不打算替她出面嗎?”
衆人的眼神讓顧妙不得不上前迎戰。
一路不語,顧妙輕步上了擂臺,停在離蕭琴很遠的一個角上。她用眼神示意金長老準備好了,便蒙上了眼睛。
金長老明白顧妙的意思,微笑着敲響了第二場比試開始的鐘聲。
蕭琴有些後悔了。
她後悔自己過於託大,沒有在第一場比試結束後將矇眼巾摘下來。此時她雖知對手大概在什麼位置,卻不知對方是誰——顧妙從人羣中走到上臺,沒發出半點聲音。
此時的蕭琴很被動。
午後,陽光刺眼。
蕭琴爲了不讓視線影響自己耳朵的判斷,矇眼後便緊閉雙眼。但她知道對手完全不用這樣做,因爲在矇眼巾的縫隙中,還是能看到眼下的些許空間。
片刻了安靜後,蕭琴感受到來自左前方的一股劍氣。
木劍比之鐵劍,更容易隱藏劍氣。此時蕭琴能夠感受到劍風,說明對方已經很近了。
完全處於防守狀態的蕭琴輕鬆躲過這一招,但她並沒有馬上轉守爲攻,她需要你來我往的過招來判斷對手是誰。
幾回合防守,蕭琴心中有了些數——對手擅長快劍,劍招綿密,然而木劍輕而飄,再加上是盲劍,很難發揮出快劍準而狠的優勢。熟悉對方的劍招後,只要轉守爲攻,便很容易取勝。
蕭琴決定不再想對方是誰,既然這場可以穩勝,她決定拖延一下節奏,爲下一場比試做準備。她一邊仰面接招,一邊慢慢向後退,退到約摸離擂臺邊緣一尺的地方,劍招陡轉,向地面一劃,同時身子倏然右/傾,一個翻身躍起,騰空跳到顧妙身後,在空中使出十成的功力注入木劍,向顧妙背部幾寸遠的地方狠狠一劈。
蕭琴知道這一劍劈不中,她也沒想劈中。
十成功力的劍氣,足以讓對方感受到強大的威力,如果不迅速躲閃,必然會受傷。而身子前傾的顧妙來不及變換姿勢,只能順勢翻滾向前躲閃。
這正是蕭琴想要的結果。
果然,顧妙一個翻身,卻發現腳下一空,身子踉蹌,向下傾倒。儘管她中途便察覺了異樣,但爲時已晚,等她雙腳再次觸及地面時,卻已經離開了擂臺。
這回蕭琴學乖了,她聽到對手落下擂臺的聲音,便摘下了矇眼布。果然不出她所料,對手是顧妙。
蕭琴想起昨日駱秋涼對顧妙的評價,“她的快劍中規中矩,在高等弟子中能排中上。但到了水上便威力無敵,是我教水戰的第一把好手。不過無論是她的劍法還是在水戰中的優勢都被你完克,不足爲懼。”
秦水柔在時,她的水柔劍是仙樂教水上第一劍。箏派的劍法再精妙,總是被琴派壓了一頭。秦水柔離教後,箏派的姑娘纔有了出頭之日。再加上顧妙八面玲瓏、左右逢源,自然成了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只可惜,她遇到了“剋星”蕭琴。
“第二場蕭琴勝。”金長老宣佈了這場比試的結果。
顧妙心中嘟囔了無數次“如果是在水上,我要你好看”。
但她並沒有將不服氣表現出來,揭下矇眼布,嘴角不自然地一笑,說道:“蕭妹妹好功夫,姐姐自愧不如。”
蕭琴拱手道:“承讓了。”
連護教熱門人選顧妙都敗了,圍觀教衆的議論聲逐漸響起,有驚訝,也有驚歎。
“顧首領居然輸了!?”
“真不愧是秦護教的女兒,劍法如此了得。”
……
“她這兩把贏得也太輕鬆了,我都沒看出她的劍招有何精妙之處,是不是有詐?”
當然,也有這種懷疑的聲音。
“她這兩場贏得輕鬆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也讓我有些擔心……”駱秋涼對身旁的蘇風琬、綠綺等人低聲道。
蘇風琬問道:“是怕她會輕敵嗎?”
駱秋涼搖頭道:“不。只是她如此輕鬆取勝,恐怕有個人會按耐不住。”
果然,人羣之中有一個人看着蕭琴的眼神明顯與別人不同——驚歎、讚許之中夾雜着些許疑惑和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