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快回來。”我急忙開窗喊道。
“沒事的,你看它多可愛呀。”
“小心,快回來,那麼大的狗……”
“沒事的沒事的,是啵,你不會欺負我的哈。”天吶,她竟然跟狗說話。
“不會。”狗竟然會回答她!
“唉?你會說話啊?”如果是我會馬上跳開,遠遠的躲着。誰知道那東西究竟是什麼。
“會的,而且我記錄有一百種主流語言,和部分方言土語。”
“那,你叫什麼?”
“狻猊。”
我一驚,狻猊,好耳熟的詞,似乎在哪聽過,又不止是聽過這麼簡單。
對了,榮山裡那隻巨獸就是狻猊,而且是碧聆譽告訴我的。
“萌萌,馬上回來,這是命令。”
“不嘛,你看它多好玩啊,來狻猊,打滾。”
望着滿地亂滾的小怪獸和不知深淺活蹦亂跳的懵懂少女,我徹底無語,只希望嚴亦晃快些回來。
然而,他終究沒回來,午飯只有我和賈萌兩個人,那條假狗貌似根本不用吃東西。
也許這一切都是對我草率出門的懲罰,巡邏隊直到斗轉星移也沒有回來,賈萌和那條狗玩的不亦樂乎,徹底把我晾曬在空空的陽臺上望風。夜微涼,無風,爽利的空氣滑過鼻孔,沒有任何味道,我用手指捲起垂下來的一縷長髮,心裡在空落落的等待與滿當當的期許中來回搖擺,不知何從。
那條狗跳上房頂,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像條真正的看家犬似的蹲下,我都沒疑惑它是怎麼躍上三樓樓頂的。
“你知道我在追尋你的氣味麼?”
“什麼?我那麼有味麼?”不對呀,我前天才洗過澡,怎可能滿身體味。
“不,是你留在我先祖遺體旁的氣味。”
看看它的體型,我瞬間明白了什麼。
“不好意思,那天我尿急。”
“原來如此,我爲此苦惱很久呢。”
“你究竟是什麼?機器的還是生化的?”
“自組織的。”
“什麼組織?”
“我的先祖在一片混沌中被激活,然後一代代進化下來就有了現在,根據資料,先祖們最初的形態是由某個傳說設計而來的,我們一直被保護或者說隔離在世界視界之外。”
“世界視界?”
“就是所有人可能目睹或推測的一切。”
“那,難道有什麼事是我們的觀察和推理所不能及的麼?”想起大學裡的望遠鏡,我們能看到的範圍遠比星系大的多,推理能力更是毋庸置疑,固然存在我們暫時還不知道的事物,也只能是暫時。
“當然,你看不到我的內部結構,縱使我就坐在你身邊也不能,而觀察也不僅僅是用眼睛看那麼簡單。”
“你把我繞糊塗了。”
“好吧,但願你別害怕。”說完它抖抖肩膀,毛茸茸的外皮款款落下,現出真身,看不清的細節中閃爍着無數細微亮點,淺灰色的眼睛鑲在泛着金屬光華的眼眶內,外邊又滿是琢磨不定的雜亂形狀,似毛而非毛,像鱗但蕪雜,我從未想過要用什麼來形容它,大概是我意識深處知道它根本無法形容。
“你的毛真好看。”既然猜不透,還是直接問來的快。
“我沒有毛,也沒有皮膚,你能直接看見我最細微的結構,當然,不是最核心的。”
“那你爲什麼會說話?”
“作爲擁有自主意識的生命,學幾門語言簡直易如反掌。”我剛剛知道狗也會自大。
“那,你打算怎麼懲罰我這個侮辱過你先祖的人呢?”
“懲罰,談不上,我就是一隻披着狗皮的機器獅子,剛從監獄裡跑出來,如果有個這樣的院子讓我守着,就可以滿足我了。”猛虎尚且落平陽,何況區區捲毛狗。我決定收留它,半是爲了賈萌,半是爲了奇貨可居。
“有個問題:我這可沒有狗窩。”
“沒關係,遲早會有的。”
巡邏隊徹夜未歸,在失去一切快速聯絡手段後的季候裡我沒有辦法把擔憂傳遞出去,萌萌跟狗玩累了自然睡去,我則獨自守候在牀旁,無法安心。
狗(也許應該叫獅子)在院子的角落裡趴着,一動不動,這種形式的生命也需要睡覺麼?沒有表皮的動物,那裸露的部分難道不會經受風吹雨淋而損壞麼?它的樣子實在是像極了那天幕布中的巨獸,然而那巨獸的表面是平滑的金屬,自然內部不可能是堅實完整的一塊鐵疙瘩,也沒全都暴露在外呀。搞什麼嘛。
等着等着,倦意襲來,入夢之前我發覺遠處的樓宇明暗交錯,透出燈光的窗子與暗窗子猶如圍棋棋子般互相制衡,那些都是燭火麼?還是已經小範圍恢復供電了?即使有電,能用的燈泡又是否存在呢?
翌日清晨,滿臉疲色的嚴亦晃耷拉着眼皮帶隊歸來,我急忙生火熱飯,忙裡偷閒瞄一眼那隻狗,它已經不在院子裡,蹤影全無。
“趕快洗洗臉,早飯馬上就好,瞧你們累的,幹嘛去了?”懸了一夜的心總算落回肚子裡。
“別提了,榮山丟了一隻狗,這通好找,隊長,你說他們這麼使喚咱,咱爲啥還給他當保安啊?”索圖葉滿腹牢騷,這是我頭一次聽他埋怨嚴亦晃,看來積怨已久。
“不能當也得當,”嚴亦晃擦過臉把毛巾遞給我,扶着索圖葉的肩膀說:“爲了這顆大樹底下的陰涼和以後掉下來的果子,暫時的委屈是值得的,當初是咱無依無靠的時候人家收留了咱,又給了這麼多好武器,不說知恩圖報也不能不告而別,何況現在城裡這麼亂,咱能有份保命的差事就不容易了,我知道你有氣,爲了將來,暫時忍忍吧,驛咯麼提歇?”
“彼麼得勒。”索圖葉沉沉長長嘆口氣,硬生生壓下自己的不滿。
和他們相處的久了,我也稍稍會一些零碎的語言,“彼麼得勒”的意思是“我知道了”。
早飯過後,他們回各自的房間休息,嚴亦晃稍坐,一杯熱水下去緩緩舒了口氣。
“讓你擔心了。”
“沒事,都過去了,回來就好。”
“其實我知道索圖葉的想法不是空穴來風,自從成立這隻巡邏隊,我們乾的完全是保安的工作,發下來的武器雖說先進,可誰都知道僅憑我們幾個架不住紅幫的勢力。”
“紅幫?田妤?”
“這丫頭自從吞併了我,就狂的沒邊了,之後又整合幾個小幫派,現在她的勢力和豪組不相上下,她又挺會公關的,豪組不找她麻煩反而跟她聯手找我們麻煩,隨着最近丟貨越來越頻繁,榮山給我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兄弟們這幾天都挺累的,昨天又突然叫我們去找一條丟失的狗……”恐怕這麻煩是因我而起。
“等等,什麼樣的狗?”
“一隻鐵包金的長毛獒犬,個頭挺大。”沒錯,就是它。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記不記得去榮山還草皮那次我說尿急,跑丟了,然後你們用直升機接我出來。”
“記得,怎麼?”
“其實那次我看見一隻鋼鐵巨獸,用雨布蒙着的那些東西,它就是其中之一。”
“我想起來了,那天你跟崔主任說道那些我怎麼也聽不懂,什麼雪花和珊瑚之類的。”
“我也高不清楚,但畢竟親眼見過榮山的巨獸,無論他們是怎麼造出來的,那都是無可比擬的強大力量,甚至正規軍隊都拿它沒辦法。”
他點點頭,似懂非懂。
“你們要找的那隻狗,其實不是狗,是那些巨獸後代,沒皮,還會說話。”
看着他詫異的表情我知道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輕易相信。
“現在的問題是,它跑了。”
“不,現在的問題是:你是想安於現狀做榮山的保安隊長還是想剿滅豪組和紅幫,然後與榮山、議會三足鼎立。”
難以置信,我知道他此刻正是這麼想的。
嚴亦晃歪過頭去,用斜睨的眼光盯着讓他不可思議的我。
“你看上去就像諸葛亮,然而我卻不是劉備。”
“你只是個胸無大志的劉表,我就知道。”
“呵呵呵,好吧,你有什麼計劃,說來聽聽。”
“有些時候狗的作用比人大,這就是軍犬和警犬存在的原因,那隻小怪物只是披着狗皮掩蓋自己而已,我能召喚它,和它溝通,它說自己是從監獄跑出來的,咱們爲什麼收留它,爲什麼不養一隻警犬呢?”
“就一隻,怕是杯水車薪。”
“肯定不止一隻。”我衝他詭笑。
“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呀,傻蛋。”
“你才傻蛋,別鬧,說你怎麼知道的?”
“嘻嘻,不告訴你。”
“醜丫頭,信不信我收拾你。”
“來呀來呀,”我忙跳開躲遠挑逗他“來收拾我呀,收拾不徹底我都鄙視你。”
他堪堪欲起,卻終究沒動。
“噓,大家都睡了,小點聲。”
我悻悻的過去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雙臂環繞摟住他那粗脖子道:“像你這麼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怎麼會想到繁衍呢。”
他輕舒猿臂抱緊我,用鼻尖在我臉上蹭幾下,略微發嗔道:“繁衍可不是我們男人的事。”
“去,難道我們女人自己就能傳宗接代呀?你想呀,那隻狗說榮山的巨獸是它先祖,它一定有爸媽啊,一個族羣能繁衍數代不可能只有區區幾隻個體吧,它一定有很多同類,然後它又是從監獄裡跑出來的,那監獄裡是不是還有別的狗呢?它們是不是也想越獄呢?”
嚴亦晃神出食指刮刮我滑溜溜的鼻樑,漏出我最喜歡的笑容。
“你真聰明。”
“那當然,姐的智慧跟你不是一個等級的。”
“哎呦呵,還吹上了。”
“你看啊,有這一隻成功的先例,監獄裡那些就能用一樣的辦法跑出來,咱們把它都收過來,不就有一羣小怪獸了麼,然後稍加訓練,就可以蕩平東城,一統天下。喔耶。”
“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啊,豪組的孟旭豪聽說不是個善茬,他以前就是軍隊的。”
“哼,敗類,他都對不起那個稱號。”
“雖然如此,人家現在是城裡最大的幫派頭子,你能拿他怎麼樣?”
“喂狗。”我衝嚴亦晃擠擠眼睛,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