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有了一點兒稀疏的回聲:“明白……”
“怎麼回事,沒吃飯啊?”王天突然眼睛不再望天,而是望着在場的所有人:“重說一遍,明白不明白?”
“明白!”
這回,聲音大多了,也齊多了。不管真假,聽到耳朵裡,心裡就痛快一點兒。
這個王天真是個有趣的人物。
李斌良:“好,我要強調的就這一點,下邊,再提出兩點要求,一、要儘快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來,別搞老八股那一套,什麼指導思想、工作目標、具體措施了,一定要切實可行,把你們的打法、具體工作措施和設想寫明白,讓我一看就知道你們準備怎麼幹就行了。二、要開展深入的摸底調查,發現和掌握黑惡勢力的犯罪線索,爲穩準狠地打擊提供依據。對了,根據目前奉春的治安實際,我不得不要求具體點兒,每個中隊,最少摸上一條黑惡勢力犯罪線索來,這個線索一定要有價值。徐大隊,王教導員,這就算我給你們的指標吧,一共八個中隊,七個是案件中隊,你們拿上七條來就行。聽清了嗎?”
王天和徐進安聲調一高一低:“聽見了!”
不知誰撲哧笑了一聲,惹得大家都笑了。
王天嚴肅地:“笑什麼笑,有什麼可笑的?”
看他的樣子,幾個人笑得更厲害了,但是,看看李斌良,又急忙控制住了。
李斌良:“那好,我看,下邊,各中隊都表一下態吧,大家能不能完成任務?從哪個中隊開始?”
七個實戰中隊長互相看看,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落到關偉身上。
關偉滿身不舒服地扭動了一下,扭着脖子:“都他媽看我幹什麼?”
什麼東西,這種場合,說話還帶髒字。
徐進安:“關偉,怎麼說話呢?對,你是大案隊長,先表態吧。虛的不用說,就說能不能完成任務吧!”
關偉:“這……儘量吧!”
徐進安火了:“什麼?儘量?別忘了,你們是大案隊!”
“這……行,我爭取完成任務。”
對這樣的人,李斌良懶得說什麼。
接着,一個個中隊長依次表態,都表示能完成任務。
李斌良:“那好,我等待着你們兌現保證。對了,這次,我們來真格的,在打黑除惡鬥爭中,成績顯著的,提拔重用,態度消極、成績很差的,降級免職。我說到做到,保證兌現!”
刑警們聽了李斌良的話,都有些動容。
李斌良:“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徐大隊,關隊長,你們倆一個是大隊長,一個是大案隊長,對咱們奉春的治安肯定很熟悉吧,這麼多年,你們對奉春的黑惡勢力到底有沒有數,誰是奉春最大的黑惡勢力?”
徐進安和關偉互相看了看,徐進安使了個眼色。
關偉:“這……那就數耿氏兄弟了,耿鳳君死了,現在就剩下耿鳳臣了!”
媽的,這種時候了,還來這一套。看看吧,權力落到這種人手裡會變成什麼?如果不是自己盯着,任由他們幹,不知這次打黑除惡讓他們搞成什麼樣子!
李斌良:“耿鳳臣現在是半死的老虎了,還有別人嗎?”
徐進安和關偉互相看看,都搖搖頭。
李斌良:“沒有了?”
二人搖搖頭,又點頭。
徐進安:“沒有……不,我想不出來了。”
關偉:“我也想不出來了!”
“好吧,我不逼你們了,只是提醒你們注意,這既是一項公安業務,也是一項政治任務,如果有人不認真工作,搪塞敷衍、包庇袒護,一旦發現,不管是誰,不管他有什麼後臺,都要追究他們的責任!”
刑警們的目光偷偷地望望徐進安和關偉。
看來,大家心裡都有數。
李斌良各個參戰單位都走了一遍,根據其工作性質的不同,提出不同的要求。回到辦公室後,又親自制定了一個問卷調查表,準備由城鄉派出所發到轄區各個層面的羣衆中去。
在這個表格的設計中,李斌良發揮了創造性,他首先起草了致全市人民的一封信,把公安機關打黑除惡的決心向被調查者宣示,並把黑惡勢力的法律界定註明,讓被調查者知道什麼是黑惡勢力,然後,在正面列出了幾條,要被調查者填寫。一是問被調查者認爲本市有沒有黑惡勢力,二是問被調查者認爲黑惡勢力活動在哪些領域,三是問被調查者能否提供黑惡勢力人員的名字,四是問被調查者能否提供黑惡勢力的犯罪線索……總之,每一條都非常具體,而且,除了被調查者自願填寫文字,其餘都是在對應的選項上畫勾或畫叉,調查表又不填寫被調查人的名字,這樣,會使被調查者放心地表達自己的態度。
魯鵬和趙民看了李斌良設計的表格,又高興又佩服。
魯鵬:“行,好,肯定,能行。”
趙民:“李局,你真有兩下子,這調查表太有針對性了,肯定有羣衆會提供線索。”
李斌良也暗自得意,馬上佈置辦公室打印,發到各派出所。
部署完畢,各單位都行動起來,李斌良又掉過頭,和魯鵬、趙民等人研究耿鳳臣……不,研究袁萬春的案子。
這幾天,李斌良再沒有對耿鳳臣佈置抓捕,一方面,他覺得耿鳳臣隱藏的地方肯定非常隱秘,盲目抓捕不會取得好效果。而且,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他極可能是冤枉的,是受害人,因此,也就沒有社會危害性,放鬆幾天也沒關係。另一方面,更覺得耿鳳臣暫時不歸案更好一些,他就像雙方對弈暗藏的一個棋子,暫時先不使用,一旦使用,就會發揮對方意想不到的效果。另外,李斌良還有一個擔心,就像耿鳳臣在電話裡問的那樣,他歸案後,能不能保證他的安全,在目前的情況下,自己真的不敢百分之百地打這個保票。
現在,要把主要精力投放到獲取袁萬春的犯罪證據上來,而在這方面,可做的工作不是很多,最切實的線索就是那封敲詐恐嚇信的來路,也就是出自哪臺打印機。
再具體說,這封信是否出自關麗麗別墅中那臺打印機。
要想查明這件事,似乎也很簡單,就是公開找上門去,把打印機控制起來,然後拿它打印出的樣品同原來的那封敲詐信進行比較,如果確認是它,就可以採取下一步行動了。
可是,李斌良覺得這個方法不合適,不得當。別的不說,肯定會打草驚蛇,袁萬春一旦知道我們的用意,肯定會採取意想不到的對付辦法,給破案帶來大麻煩。
那麼,該怎麼辦呢?還像上次似的,採取秘密手段?
也不好辦。一是這種行動不是輕易採用的,搞不好會出副效果。二是關麗麗的別墅防衛很嚴密,自從上次耿鳳臣闖入後,門窗都加了堅固的鐵柵欄,還新設了報警裝置、錄像監控等,所以,採取那種方法難度很大。
別的,就一時想不出好辦法來了。
真是急人,如此重要的線索在眼前擺着,卻不能取得,真讓人受不了。
不過,李斌良知道,着急是沒用的,冷靜下來,應該會想出好辦法來的。
可是,還沒容他想出辦法來,黃淼走進他的辦公室:“李局,有記者採訪。”
又是記者。誰?是韓峰還是誰?
“李局,你接待不接待?”
李斌良:“他們說沒說採訪什麼?”
黃淼:“說了,採訪我局打黑除惡的工作情況。”
這……
這倒可以考慮,藉着他們的筆和嘴宣傳一下,也可以起到發動羣衆的作用……不行,會戰纔剛剛開始,什麼結果還不能確定,這種時候,還是低調爲妙。
“黃主任,我看,你接待一下吧,就說我忙,過幾天再親自接待他們。”
黃淼:“可是,她說一定要見你,必須見你。”
“誰呀,這種態度……”
話沒說完,一個人走進來,李斌良頓時如遭雷擊,站在辦公桌後動彈不了啦。
是她……
是做夢嗎?一定是夢……
“你好,李局長,我是《湖州晚報》的記者苗雨,筆名江南,這次來找你,主要是採訪一下貴局打黑除惡的工作情況。”
這……是她嗎?她是苗雨嗎?
她怎麼這個樣子?難道你不認識我嗎?你爲什麼用這種公事公辦的口氣跟我說話……
苗雨:“李局長,實在對不起,佔用你的時間了,可是,我特意從省城來採訪你,你一定要接待我。”
說到這兒,苗雨忽然向李斌良眨了一下眼睛,並無聲地笑了一下,露出那非常熟悉的潔白牙齒。
是她,這表情是她的,是她,不是夢……
李斌良:“啊,好吧,不過,我太忙,時間不能太長,請坐吧!”
苗雨:“謝謝李局長!”
苗雨坐到李斌良對面的椅子上,從包裡拿出一個小巧的手提電腦和一支錄音筆。
黃淼走上來,給苗雨和李斌良分別倒了一杯水,用半開玩笑的語氣搭訕着:“苗記者不但文章寫得好,人也漂亮,真是才貌雙全哪!”
苗雨:“謝謝黃主任,不過,黃主任更漂亮啊!”
黃淼:“不敢不敢,我怎麼能和你比呀!”
聽着二人的話,李斌良不由得瞥了她們一眼,並無意識地做了比較。看上去,兩個女人都很漂亮,苗雨要比黃淼年輕一些,可是,要是單論漂亮程度,還真不一定趕得上黃淼。但是,她身上透出一種書卷氣,一股朝氣,一種活力,還有一種單純……這些,就不是黃淼能比的了。黃淼的漂亮中含有一種挑逗、誘惑的意味,是使男人想入非非的那種。如果真的沒有道德約束,恐怕哪個男人都願意跟她上牀,可是,要說做妻子、人,恐怕就沒有幾個人了。特別是在苗雨面前,她的漂亮顯得俗氣,平庸,顯得……對呀,怎麼才注意到,她今天怎麼顯得有點兒憔悴,瞧,妝化得也濃了一些,是不是爲了遮蓋憔悴呀。她爲何憔悴?難道,她的心裡也承受着什麼壓力……
黃淼的目光看過來,正好撞到他的目光。
黃淼:“李局,你看,我……”
李斌良:“啊……黃主任,沒事了,你忙去吧!”
黃淼:“這……好吧。苗記者,你忙吧,中午,我陪你吃飯。”
苗雨:“不用了,我們有規定,不能接受被採訪者的宴請和禮物……”
“可是,總得吃飯吧……”
“不不,我的午飯已經安排好了,有人請。”
李斌良聽了這話,心一動:有人請,誰?一定是韓峰了……
好不容易纔把心中泛上來的苦澀酸水壓下去。
黃淼:“那好吧,苗記者你忙着,我先過去了!”
“好的,謝謝你了黃主任!”
黃淼走到門口,又扭頭看了李斌良和苗雨一眼,才走出去,輕輕關上門。
此時,李斌良已經平靜下來,是苗雨午間有人請的話提醒了他:現在,你和她已經不是從前的關係了。
苗雨顯然也有這種意識,她的目光和李斌良的目光相碰後,僅稍稍停留一下,就移開了,並迅速轉入採訪。
“李局長,咱們談談吧。對,我在基層走訪時,看到一張你們局的調查表,設計得挺有意思,我想,這一定是你的靈感吧,現在,我們首先談談這個問題,你爲什麼要這樣設計這個調查表?”
太過分了,太絕情了,太公事公辦了,連個迂迴都沒有,苗雨,你怎麼會這樣……
儘管心裡很是酸楚,可是,李斌良還是控制住自己,同樣用公事公辦的口氣說:“苗記者,看來,你的職業敏感確實很強,一下就發現了這個調查表。我們所以這樣設計,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李斌良談了起來,把自己的用意和希望一一說了出來,談到後邊,還補充說:“我們也希望得到你們新聞媒介的大力支持,讓廣大奉春人民知道我們的決心,並積極行動起來,向我們提供線索,爭取打黑除惡鬥爭的全勝。”
一說到自己的職責和工作,李斌良很快就進入了角色,一時把自己和苗雨的糾葛放到了一邊,語調中也充滿了激情,除了保密方面的內容,他把自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也許,苗雨受到了感染,表情也漸漸緩和起來,眼睛也忘情地盯住了他,並閃動着一種讓人捉摸不定的神采,似乎又回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