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穿好便衣,把脫下的警服闆闆正正地疊好,又把大蓋帽放到上邊,把寫好的信放到一旁,又環顧一下四周,長吁了口氣,走出了辦公室,走出春城公安分局大樓。
一路上,時有民警跟他打着招呼,誰也不知道他要去幹什麼。
走到街道上後,他給何政委打了個電話,讓他找勤雜人員打開自己的辦公室,把自己的辭職信拿走,交給組織部門。然後就關了手機,走向街道上的一輛出租車,很快出了奉春城區。
約二十分鐘後,他來到了那座小山,來到山腰,來到了摯誠寺外,看到了“苦海無邊”四個字。
這句話,恰好表達了他此時的心情,看着這四個字,幾年來的風風雨雨都出現在眼前。
這麼多年來,你吃了多少苦啊?外在的苦——勞累、壓力、危險你都承受了,可是,心靈之苦呢?你愛的人一個個離去了,你最親愛最信任的戰友一個個離去了,你答應再續前緣的妻子也離去了,你的許諾轉眼間就成了一個破碎的夢……
而且,這個夢又是以那樣的形式破碎的,她和魯鵬一樣,爲了掩護你,爲了救你的命,死在你面前……
你對不起他們,尤其對不起她。
因爲,你曾經厭棄過她,離開過她,或者說,拋棄過她。
悔恨、自責強烈地撕扯着他的心,而且無法擺脫,無法自拔。
他再也不能回到過去,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生活,再也無法適應過去那種生活,他必須找一個躲避之地,找到休憩之所,醫治心靈的創傷……
是有意,也是無意,他來到了這裡。
他走過“苦海無邊”,從“回頭是岸”旁走過,一步步向着摯誠寺的寺門走去。這時他看到,住持和那個小和尚從寺門內走出來,正在用一種悲憫的目光看着他。
大概,他已經預先知道你要來找他,來迎接你的吧!
住持,接納我吧,收下我吧,我實在太累了,太苦了,我要留下來……
李斌良加快步伐,向摯誠寺走去,向住持走去。就在這時,後邊傳來急促的轎車喇叭聲、開車門聲、幾個人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幾個人的呼聲和吼聲傳過來。
“李局,李局,你停一下……”
是趙民。
李斌良停了一下,沒有回頭,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又一個聲音傳過來:“斌良,你這個渾球兒,你給我站住……”
是林局的聲音。
李斌良站住了,但是,沒有回頭。
林蔭:“斌良,你想過沒有,你我都不幹了,誰高興?誰痛惜?如果都是任大祥他們那樣的人幹,這個社會將會是什麼樣……對了,別忘了你對魯鵬的承諾,你要照顧他的妻子女兒,你想推卸你的責任嗎?!”
李斌良下意識地把身子向後轉了半邊。
“斌良,你這樣,我怎麼辦……”
一個女聲,一個熟悉的女聲,一個親切的女聲……
天哪,是苗雨,她怎麼也來了?
李斌良完全轉過身,看着幾個來人。他們是林蔭、何政委、魏振遠、趙民、苗雨等人。
苗雨奔過來,抓住他的手臂,熱淚滾滾:“斌良,你自私,你只想着自己,不想着別人,你就沒想過我嗎,你這樣,我怎麼辦?”
李斌良:“你……不是……”
苗雨:“韓峰是我表哥,我是他表妹,我倆之間什麼都沒有!”
“可是,你……”
“我本來是想跟你把話說清楚的,可是,後來王大姐來了,我看你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樣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就……你還不明白嗎……”
苗雨的撕扯變成了擁抱,她緊緊地擁抱着他,生怕一鬆手他會跑掉。
這……
林蔭、魏振遠、趙民等人走上來,嚴肅地看着他。
林蔭:“斌良,你知道嗎?我在清水的時候,那裡也有一座寺廟,我也曾去過那裡,也曾經產生過擺脫塵世的煩惱,到那裡邊去休憩身心,可是,當平靜下來後,我才深深地知道,我不能那麼做,我們這種人都不能那麼做。我們有使命在身,這種使命是無法推卸的,斌良,你明白嗎?”
李斌良沒有回答,但是,他在用心思考。
他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幾人,視線穿過幾人,看向前面。
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