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點整。
由於雨勢的嚴重程度遠遠超過預期,江北境內各高速路口緊急封閉,禁止通行。
一輛黑色的皮卡飛馳而過,濺起人高的水花。
駕駛人像是沒看見告示牌,也沒看見落下的欄杆,以蠻橫無理的氣勢一衝到底,撞飛路障後更是猛踩油門,極嘯而去。
只剩一臉驚訝的值班小妹目瞪口呆的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良久纔回過神來,連忙拿起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車內,身上五花大綁的顧晨夕被兩人挾持在後座,動彈不得。
車上一共四人,一豬,一猴,一羊,一虎。
“老大,你說這小子還要睡多久?”開車的猴臉問道。
坐在副駕的戴着老虎面具,五大三粗的壯漢回道:“鬼知道,反正我們的任務就是把他送到目的地,其他的我們一概不管。”
“也是,就這麼簡單的任務讓我們四兄弟全體出動,小題大做了吧。”豬臉不滿道,上下打量着身旁還處於昏迷中的顧晨夕,撇嘴取笑說:“喲呵,還是個小鮮肉呢。”
“這不讓老猴爽一爽?以前在黑潮大牢裡可找不到這種貨色呢。”羊臉陰陽怪氣道。
“去你ma的。”老猴怒罵一聲,把油門踩到了底。
三人大笑。
還在放肆大笑的老豬臉上的笑意卻突然凝固,說曹操,曹操就到。他驚訝的扭頭望去,發現雙眼緊閉的顧晨夕身體在微微顫抖,從剛開始的細微,變得越來越猛烈。
其他幾人也注意到了顧晨夕的異常,停止了大笑,紛紛回頭望來。
顧晨夕嘴脣緊緊閉住,像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卻最終還是沒能忍住。
在幾人的關切注視下,顧晨夕……笑了?對,沒錯,他的確笑了,笑得前俯後仰,笑得人仰馬翻。
“哈哈哈哈…抱歉哈,實在沒忍住…哈哈哈……”
幾人一臉黑線,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他ma的笑毛啊笑?!”坐在副駕的大漢一聲怒斥,倒還真把顧晨夕嚇住了,當時就沒了聲音。
終於回過神來的老豬一巴掌拍在顧晨夕頭上,“你龜兒子的發癲是吧?欠收拾了?”
顧晨夕一臉委屈,低聲道:“有話好好說嘛,動手幹嘛?”
“咦,還敢頂嘴?!”老豬說完就要再呼一巴掌,卻被大漢握住手臂,攔了下來。
他看着蜷縮成一團,模樣要多慫,有多慫的顧晨夕,不屑的輕哼一聲,“你早就醒了?”
“就沒睡過,香菜那藥,藥效確實很強,但對我沒用。”顧晨夕笑道。
“哦,那麼說你從一開始就是在裝?爲什麼不反抗,不逃?”
顧晨夕搖搖頭,並沒有着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努努嘴,用祈求的語氣說:“來跟煙抽唄。”
“嘿,等鼻子上眼是吧?”老豬氣得鼻子直冒火。
大漢大手一揮,一支菸飛快甩出,準確無誤的落入顧晨夕口中。
“謝啦。”顧晨夕點頭致謝,“再來個火唄,兄弟。”
顧晨夕對着一旁的老豬說道,老豬強忍怒火,咬牙切齒的給他點上火。
顧晨夕深深抽了一口,發出一陣愜意無比的**,聽得幾人直翻白眼。
“舒服,可惜這綁得我有些難受,要是……”
“你別太過分了。”大漢眯起眼,一臉陰沉的說道。
氣氛瞬間凝結,顧晨夕連忙陪笑,“開個玩笑嘛,哈哈。”
“我還以爲來接我的是黑潮的審查官呢,沒想到是你們,難怪香菜要把我迷暈了再偷偷運出來,原來打的是這個算盤。”顧晨夕眯着眼,忽然低沉的聲音像換了個人一樣。
“哦?那你怎麼不反抗?在你還在執法局的時候,那個時候稍微弄出點動靜,我們也不會這麼容易。”大漢道。
“老大別信他的,ma的就純純一傻子,聽他說這麼多幹嘛?一棍子敲暈得了。”老猴說道,同時往後狠狠瞪了一眼顧晨夕,雖然他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副頗具喜感的猴子面具。
顧晨夕抽着煙,完全一副不屌他的樣子,“因爲我想看看你們會帶我去哪裡,去幹什麼,總不可能是來營救我的吧,應該是栽贓吧,配合真正的臥底,來把我的叛徒身份做實。”
大漢有些驚訝的看着他,緩緩道:“對,但不完全對。”
“哦?說來聽聽。”
“我們的首要目的的確是栽贓嫁禍你,讓你成爲衆矢之的,在黑潮混不下去,這正如你所想,但不對的點在於我們也確確實實也是來營救你的,不管你信不信。”
大漢說完,換顧晨夕愣住了,嘴裡香菸的菸灰無聲掉落。
“有意思,接着說。”顧晨夕道。
“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黑潮的審查官只要一接手你,不管你如何的巧舌如簧,結果都只會有一個————你點頭認罪,你主動承認還好,這樣可以少受一些皮肉之苦,拒不認罪?呵呵,可有你受得。他們可不管真相到底如何,他們只在乎結果。”
顧晨夕砸吧砸吧嘴,嘖嘖道:“說得很好,挺嚇人的。”
“你不信?”
顧晨夕笑了,“我要下車。”
“啥?!”老豬怒喝道,“你他ma以爲自己是出來旅遊的,想下就下?”
顧晨夕沒有理會幾人的謾罵,再次說道:“我要下車。”
忍無可忍的老豬提起拳頭便要痛毆在顧晨夕的臉上,可還沒等他出拳,顧晨夕的動作更快,原本捆住他手腳的繩子像一個擺設一樣,竟絲毫作用不起。
什麼時候?他什麼時候解開了繩索?自己怎麼一點都沒有發覺?老豬心裡又驚又恐,沒給他過多思考的時間,顧晨夕的手已經緊緊握住了他的頭,左右兩手,一手扭住一個腦袋,然後猛的往中間一撞。
坐在後排的老豬,老羊只覺得眼前一黑,劇烈的疼痛到來時還伴有漫天的星星。
這還沒完,顧晨夕又把他們倆緊湊在一起的腦袋分開,然後使勁往車窗撞去,隨着兩聲悶響,玻璃轟然破碎,四處橫飛。
這一收一放的動作行雲流水,快到極致,快到還沒人反應過來時,顧晨夕已經打完收工了。
兩聲痛苦無比的哀嚎響起,才令呆住的大漢清醒過來。他怒髮衝冠,正要起身朝顧晨夕撲來,只見顧晨夕的雙手已經放在了老猴的脖子上。
大漢猛的停住動作,低沉道:“你最好別這樣做,現在的車速120,外面還在下暴雨,如果車發生側翻,如果從這一百多米的高架橋上掉下去,神仙難救。”
顧晨夕看也沒看他,口中還是重複着那句話,“我要下車。”
“老大,別管他,我就不信他敢動,奶奶個嘴的,不怕死就來。”老猴怒吼着,腳下油門一踩到底。
發動機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皮卡如同一柄極速飛行的黑劍,鋒利的切割着鋪天蓋地的雨幕。
因爲車窗破碎的緣故,窗外的雨聲格外刺耳,雨滴打在車頂的聲音密密麻麻,震耳欲聾。
“別衝動,不至於送死吧。”大漢還在勸說着。
老猴卻異常的激動,“幹你ma,有種你就動手,跟我裝橫?你不怕死,老子會怕死?”
“動手!你他ma有種就動手!來啊!”
老猴徹底陷入了瘋狂,他吼叫着,歇斯底里。
……
“你真的好吵。”顧晨夕俯下身,貼着老猴的耳朵輕聲道:“我怕死,但我賭我命比你們硬。”
巨大的雨聲蓋住了顧晨夕的聲音,副駕駛的大漢根本沒有聽清顧晨夕在說什麼,只是後者臉上那突然冷冽的神情讓他心猛的一頓,然後下意識的就朝着顧晨夕撲了過去,想着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
可他還是晚了一步,顧晨夕如同炮彈出膛般的一拳已經轟然印在了老猴的頭上。
巨大的力道直接把老猴整個人打飛了起來,身體重重砸向一旁。
老猴飛出去時,拽着方向盤的手由於慣性猛的一甩,頃刻間,天旋地轉。
顧晨夕只覺得身體不受控制的飛了起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雙眼一黑,昏死過去。
時速一百五的皮卡車猛的改變方向,導致車輛瞬間側翻,如離弦的箭,在不知翻滾了多少圈後,仍是滑行出百餘米的距離,最後撞到護欄上,把護欄撞出一個大窟窿之後才堪堪停下。
路上那道百米長的黑色劃痕觸目驚心。
……
汽車燃起火來,不過被大雨迅速沖刷撲滅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鮮血淋漓的手從車窗裡伸了出來,那人扣住車底,緩慢的向外趴着。
是顧晨夕,此刻的他狼狽至極,長髮披肩,渾身傷痕無數,左肩上那個血淋淋的窟窿恐怖異常。這是拜一大塊破碎的擋風玻璃所賜,還好是肩膀,要是再往下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費經九牛二虎之力,顧晨夕終於爬了出來,藉助雨水的沖刷,勉強讓他滿是血污的臉乾淨了那麼一點。
他簡單的檢查一下另外幾人的情況,不出意料,全部掛掉了。
“看來我賭對了。”顧晨夕咧嘴笑笑,卻因此牽扯了傷勢,立馬疼得嗷嗷直叫。
也是他運氣好,傷的都不是要害,不然單單憑藉他那身二品武夫的體魄,即使強悍無比,超過同境武夫一大截,也逃不了隕落的命運。
而其他幾人呢,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在這種程度的事故面前,生命就像玩具,脆弱不堪。
顧晨夕頂着大雨,緩步沿着來時的方向走去。
他現在必須馬上回到基地,真正的臥底還有恃無恐的呆在那裡。
可真的是香菜嗎?顧晨夕心裡突然泛起疑惑,可能是由於他內心深處的偏袒,他不希望會是香菜,也不希望會是執法隊的任何一個人。
可命運好像就喜歡調戲我們,我們不希望的全部都會發生,而我們希望的,又像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能不能不要這麼草蛋?顧晨夕在內心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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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更加猛烈,像是在迴應顧晨夕的呼喚。
而更迴應顧晨夕的,還是他身後飛快逼近的,那羣該死的牛鬼蛇神。
“拜託!別逼我抽你嘴巴子,賊老天!”
天空一聲炸雷,嚇得顧晨夕猛一哆嗦,來不及繼續咒罵,此刻的他慌忙邁開腿,奔跑起來。
就這樣,顧晨夕和那羣如小強般頑強的黑衣人,在狂風暴雨中開始了一場馬拉松式的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