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察到了很多同學異樣的眼神,曖昧,厭惡,就象在看一個怪物,下課的時候,一個同村的孩子告訴了他原因:大家都說他昨天在磚窯裡“搞傻事”。“搞傻事”是鄉下對於非正常男‘女’關係的一種通俗說法,這個年代,會受到所有人的唾棄。這個孩子並非出於好心,更多是對於細節的好奇,意‘欲’從張復興口中得到第一手資料。
張復興如遭雷擊,他簡直不知道他所處的世界發生什麼了,他現在只是一個孩子,缺少社會經驗,心理素質也不堅強,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事情,渾渾噩噩地上完課,茫茫然然地走出校‘門’,福爺走過來,牽住了他的手。他一直在等他。
似乎有一種莫名的牽掛,福爺昨晚回家後一直記得這孩子,或者是一種緣份,或者是因爲他到底不是純粹的職業醫生,他的心還不夠冷漠,他決定去查查這個孩子到底遭遇了什麼。他去打聽張復興受傷的原因,卻意外地聽到有關這個孩子“搞傻事”的傳言。經過追蹤查問,他總算‘弄’清楚了整個事情的緣由。他替張復興嘆氣,這真是無妄之災,想到自己曾經的遭遇,他更覺得他要幫幫這孩子。謠言肯定是胖墩和虎子編造出來的,並非純粹出於惡意,更可能是擔心自己丑行暴‘露’,這種恐懼讓他們無師自通地李代桃僵,把“搞傻事”的主角換成張復興。對於孩子們的這種無聊行爲,大人們肯定都是一笑置之,但是福爺不會這麼想,以已度人,他完全考慮到了這件事會對這個孩子產生多大的打擊和傷害,也許會讓這個孩子真做出什麼傻事來,出於這種擔心,他下午就來到校‘門’外等着張復興放學。
接下來一個小時,福爺開始用他那種招牌式的說話方式開始跟張復興‘交’流,有理,有情,直指人心,實際上,整個過程張復興除了幾次簡單的回答和點頭,基本上都是福爺一個人在表演,他從自己遭遇說起,解釋人生的無奈和小人物的生存哲學,從大環境談到個人的奮鬥,從理想和現實說到一個男人應該具有一些基本原則和‘精’神,有些東西張復興肯定不懂,但福爺還是完整地闡述,他相信這個成績優秀,聰明敏感的孩子會聽進去,記在心中,多年以後,當他能夠明白這些道理的時候,他會再次咀嚼這些東西,從中得到感悟。
最後,這個總是一副溫和憨厚的中年人‘露’出罕見的嚴肅表情對張復興說,他知道張復興是冤枉的,但是現在用不着去洗清,這其實沒有什麼意義,人生有很多很多更重要的事,對於張復興目前來說,最重要的學習,用沉默來面對一切,只有當你的力量足夠強大時,你才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對你的人生,對這個世界進行小小的改變。
這一個小時對於張復興同樣是一生難忘的一個小時,跟昨晚那一個長夜一樣。不僅是福爺跟他講的這些人生道理,給他推開了一扇窗戶,他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也因爲福爺的態度,第一次有一個人這樣重視他,而且是公社的神醫,平等地對待他,把他當成朋友,他覺得這一小時讓他成熟了好幾歲。
他按照福爺的教導,沉默以對,這些謠言流傳了幾天後,漸漸冷了下去,孩子們的興趣總是發散的,胖墩和虎子也沒有再找他的麻煩,他們只希望他們的醜行不被暴‘露’,他們到達了目的,一個月後,似乎這件事已經完全被人遺忘,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張復興開始做出他的反應,或者說,是一個少年的反擊。
釘子釘在牆上以後,想拔出它是需要很大力氣的,仇恨就是釘進張復興心中的釘子。福爺的努力僅僅能夠讓這少年暫時忘記了釘子釘進去時的羞辱和痛苦,但改變不了釘子這個事實,福爺也不是能夠說動頑石點頭,天‘花’‘亂’墜的得道高僧,他無法化解張復興心中的仇恨。當幾乎所有的人都忘記了這件事之後,張復興心中的戾氣象冬眠的蟲,從蛹中探出頭來,躍躍‘欲’試。
如果說貧窮讓這個少年承受了極大的壓力,那麼,因爲成績優異經常得到老師表揚,多少彌補了這種自卑,但是現在,他認爲這件事改變了他在所有人眼中的形象,從前的好學生變成了人人輕視的壞蛋,他失去了一切驕傲的資本,同學們看他的眼神怪異,老師減少了對他的表揚,胖墩和虎子偶然碰到他時,滿臉都是輕蔑,實際上,這些都是少年的臆想,是一種典型的疑人偷斧,他的同學真的已經淡忘了這件事,老師們根本就沒有聽說過,胖墩和虎子也沒有更多的在意這件事,對他們來說,這件事並不光彩,如果別人不提,他們也不願意再去回想,但是張復興,固執地認爲現在這件事成了貼在他身上的標籤,所有人都在背後偷偷談論他,恥笑他,他無法對付所有的人,但他決心要報復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胖墩。
在連續幾天跟蹤後,張復興制訂了行動計劃,並且立刻捕捉到了戰機。
因爲天熱,胖墩每天中午吃飯後都要和虎子去河邊的大石橋下游泳,歇涼,玩耍,這天中午,虎子可能有事,胖墩一個人向河邊走去,橋下除了他沒有別的孩子,大人也很少,張復興開始‘激’動起來。當胖墩一個人在河閘邊遊了幾個來回,上岸準備休息時,張復興吞下節約的半個窩頭,鼓足勇氣,走了過去。
他走到閘壩邊開始脫衣‘褲’,似乎想游泳,但是當他脫光後,沒有下水,而是走向坐在河閘上,雙腳在河水中晃‘蕩’的胖墩。“我們單挑。”他說。因爲緊張,他的聲音乾巴巴的。
胖墩非常吃驚,看着眼前‘裸’體的對手,他想笑,但是張復興臉上過分認真的表情鎮住了他,怔了怔,“好。”他站起來,揮拳向張復興打來。面對身材瘦小的對手,他似乎沒有避戰和害怕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