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她家樓前,我已經累得像狗一樣,不停地呵着氣,只有將雙臂直直地撐在大腿上,才勉強讓我的身體不至於因爲力氣耗盡而攤倒在地。可是當我終於有力氣把低垂的頭擡起來的時候,看見的卻是曉雯拉着她的男友和行李箱興奮地往外走的畫面。沒等我說話,她發現了我,向我揮手道:“嗨,木可,你來得真是時候,我和呆子正打算到長島旅遊幾天。不過,我不是還沒告訴你嗎,你怎麼知道現在來爲我們送行的?”
我努力平息了躁動的氣息後,故作鎮定地回她。“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祝你們旅行愉快!別忘了給我帶禮物!拜拜!”然後向她使勁地揮手。
“哈哈!”她笑着拍拍她身旁的呆子,一頭五大三粗的熊,“記得提醒我喲。看我兄弟多夠朋友,專程來向我告別,其實是爲了找我要禮物!”她拉着她的大熊,就這樣離開了我的視線。我的兄弟,一向關心我的好兄弟,竟然粗心地沒看出我的狼狽,此時我是多麼需要她。可惜她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轉移到那頭熊身上了。我只能扼腕嘆息。
離開了曉雯的地盤,我開始在大街上游蕩。風猖狂地刷在我的臉上,雨也不請自來,開始了它的變奏曲。然而我並不厭惡它們,此時此刻,也只有它們能留在我身邊驅散我的孤獨了。
烏蜜糖,你還有烏蜜糖難道你忘了嗎?
一個聲音在我的腦袋裡響起,我猛地搖頭毀滅了它。
我只能說,我沒有這個習慣,對着自己喜歡的人訴苦。我寧可在她面前假裝笨笨地,讓她多些笑顏,也不願用一些煩人的瑣事去讓她陪着我皺眉。更何況,只要和她說說話,我就會馬上開心起來,因爲與她相比,任何事都不那麼重要了。但是,有些事情,是需要你去痛苦、彷徨、迷惘的,因爲這是你找到出口的必經之路,不是你閉上眼不看就可以否認的事實,它們會陰魂不散,除非你肯正面它們,將它們親手粉碎。是的,我可以躲起來,卻不能不去想,直到它們徹底被毀滅。曉雯總是陪我一起戰鬥,她是我的戰友,只不過今天她另有要務在身。
我只好去找我那班真正的兄弟,我是說,一起玩音樂的那些男孩兒們。結果他們的態度讓我後悔走這一趟。
“哥幾個今天要去泡MM——看你已經這麼溼了,估計是剛剛凱旋而歸吧,哈哈!——你知道,我們要爲大學的幸福生活打好基礎對吧?讓音樂暫時放個假,不對,讓我們在愛情的滋潤下靈感迸發吧,哈哈!!!”他們開懷大笑,彷彿此時已經摟着MM的細腰在手了。
“你們去吧,我自己呆在這兒就行了。”我搖頭否決了他們邀我同行的提議。
“別這樣呀!這是集體行動,別不夠哥們啊!”小強哥似乎對我很有意見。小白哥上來
解圍。
“別拖他下水了,他已經明草有主了對吧木可,呵呵!”
“哦~~~~~~~~~~~~”那幾個人一起把這個字拖長了好幾拍,然後拍拍各自的肩膀與胸膛,向我投來曖昧的眼神後,集體出行了。
我獨自呆在練歌房裡,心想總得做點什麼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孤單吧,於是就開始辦起了自己的首個“個人演唱會”:自彈自唱,自己欣賞。我盡情地扭曲着自己的手指、身體以及歌喉,要多盡興有多盡興。在這裡,我就是我。我就是我的演唱、我的演奏、我的舞蹈以及我的表情。有那麼一陣子,我從自己身體裡分離出來,看着如此癲狂的自己,體會着自己的強大,覺得熱血沸騰,無所畏懼。但緊接着,壓在心底的那陣不安涌到了我的嗓子眼,我捕捉到自己聲線那顫抖的頻率,音樂突然停了,因爲我沒法繼續。臉上癢癢的,我用手一摸,原來是淚。它什麼時候滑下來的我完全沒有感覺。我竟然哭了!既然它來勢洶洶,何不讓它繼續?反正又沒人看見。它發展的速度之快,快到無法抑制。我開始抽泣起來。
從地板上醒來的時候,我臉上的皮膚繃得緊緊的,不知道被多少眼淚侵蝕過。我是餓醒的,想來我一天都沒吃飯了。可是我還是不想出門。因爲出門,就意味着我無處可去。回家嗎?烏蜜糖在線上等我,而我應該以怎樣的心情來回復她?去醫院嗎?我實在不想看到爸爸面對媽媽的那種表情,即使他關心,他在乎,他在替她心痛着,我都不想看到,因爲一切都太假了。還是躺在這兒吧,這就是我暫時的避難所。
當我餓到連擡手都沒有力氣,又正好摸到了屁股口袋裡的皮夾時,我決定了一件事情:出去吃飯,喝酒,然後再回來躺着。老實說,我的酒量究竟多少,酒精對麻痹人的神經究竟有多大的作用,我不得而知,因爲我從未酒醉而歸過。爸媽都不贊成我這麼早就學會喝酒,所以總會特別留意我身上的酒氣,哪怕只有一小杯,也難逃他們嗅覺靈敏的鼻子。今天,就讓我不乖一次,讓所有的道德倫理見鬼去吧!
出了門才知道,太陽早已落山,星星都出來站崗了。也就是說,我在那暗無天日的練歌房裡呆了不下十個小時。大街上霓虹閃爍,行人的步伐緩慢柔和,各種料理的香味大有散去之意,只有夜的神秘愈見濃厚,一切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不同的是我自己。
我沿街行走着,遇見一個“酒吧”字樣的店便鑽了進去。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總有一種陌生與不安感,直到看到吧檯上那一整櫥發亮的液體,我纔有了找着家的感覺。
調酒師穿着帥氣,沉默而專致地玩轉自己手中的酒器,見他無意主動搭理我,我只好硬着頭皮說:“麻煩來瓶芝華士。”想到這是老爸常喝的酒時,我馬上改口說:“不好意思,只要是烈酒就行。除了芝華士。”他擡眼看我,冷酷的表情突然豐富了起來,“怎麼?想醉?先來杯長島冰茶如何?”我瞪着他,沒好氣地說:“你當我是幾歲小孩嗎?我說了,我要喝酒,要喝
烈酒!”心中暗罵,*!怎麼今天諸事不順,什麼人都不把我當回事呢!見我生氣,他反而樂了:“呵呵,你可不就是個小孩嗎?我好心介紹一款五種烈酒調製的雞尾酒給你,你還不領情,第一次來吧?”“那又怎樣?!我可不要喝這麼名字這麼幼稚的酒,我知道,有一種叫伏特加,或者白蘭地之類的酒,就來這些吧。”於是他給了我一杯伏特加。
讓我失望的是,我居然是酒中高手,幾杯伏特加下肚後,我仍然頭腦清醒,如何一醉解千愁呢?於是,我讓他將幾種烈酒混在一起調製一種可以讓我一喝就倒的極品,但名字絕對不能叫做“長島冰茶”,那就叫“萬箭穿心”好了。
“記住,這可是我送給你的創意,以後有人要點“萬箭穿心”,別忘了提我的大名,我叫……無冕之王!我拍着吧檯叫喊着,企圖將我嚷着我專利權的聲線從喧鬧的場景中提煉出來,這時,我顯然已經有點醉了。他笑得很無奈,眼裡盡是嘲諷。“還要嗎,你的‘萬箭穿心’?”我懶得理他,把頭偏向另一側,睡了起來。
後來,我被人推醒了,原來是調酒這小子,他提醒我現在已經是打烊時間,我應該付錢走人了。可是我摸了摸我的屁股兜,光光滑滑,我的皮夾已經不知去向。
“沒錢還來買醉?還指着貴的點,拜託,下次一定要在店外立個招牌:‘窮學生與白癡不得入內’!”這小子沒喝酒,但卻開始發起了酒瘋。
我來不急氣憤,因爲無錢可給的狀況讓我愈發擔心起來,我既不能找我爸媽,也找不到我的朋友,因爲我把手機丟在練歌房了。難道我只能簽下賣身契或者選擇被他們毒打然後丟到垃圾筒旁?
“我來幫他付酒錢!最討厭狗眼看人低的人了,狗都不如!”
一個彪悍的男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邊說邊向我們走過來。
呵呵,今天我算遇到好心人了,心中頓時無限感激。
“感謝的話就不用說了,因爲天下是沒有免費午餐的。朋友,幫我個忙吧!”他笑盈盈的望着我,好像面對的是一隻入套的野味。
我嚥了咽口水,剛纔差點就自作多情了一把。“錢我會還你的,不過現在你要我幫什麼忙?”我小心地問。
“喏!”他指了指不遠處躺得四腳朝天的醉得稀裡糊塗的胖子,“我朋友醉了,我得擡他回去。但是現在另外有人急着要我的材料,你幫我送一下好吧?打車快些,這錢你先拿着。”
“好。你的電話是多少?等我有錢還你的時候就聯繫你。”
“客氣啥!今天就當我請客。”
“錢我肯定是要還的,你的忙我也一定會幫的。”
“好!隨你!謝了啊!”
之後,他送我到酒吧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跟司機說了地點之後,交給我一個公文包,叮囑我說:“到了地方你就站在原地就行了,我叫我朋友去取,我朋友姓李,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小夥子。”
“恩,你放心吧。師傅,開車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