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起,鄭春雷的日子變了,黯然無光儘管妻子僥倖活下了命,但她成了植物人。也儘管方方面面給予了他莫大的幫助與撫慰,包括當時的彬江市委書記賈成傑,動用各種力量,不惜代價地爲他妻子治病,然而,日子卻再也沒了歡笑,沒了歌聲,沒了顏『色』,甚至沒了繼續下去的意義。?
不是誰都能經得起這種打擊的,鄭春雷對廖靜然的同情與憐憫,一大半,來自於他個人的感受。?
那感受比拿刀剜心還痛。?
黑夜覆蓋了白晝,覆蓋了一切,也覆蓋了他內心的痛。日子畢竟是日子,天黑還會再亮,天亮你就得從昏睡中醒過神。?
痛和苦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談話的氣氛有點沉悶。?
地點仍然在九江飯店2010房間。?
“那封信你怎麼看?”柄楊書記表情沉重地問。?
“我相信它是事實。”鄭春雷道。?
“事實?”柄楊書記微微擡了下頭。?
“是事實。”鄭春雷回答得很肯定。?
柄楊書記不語了,像是在痛苦地咀嚼這兩個字。半天,他道:“既然是事實,就該拿出行動。?
“暫且還不能。”鄭春雷意外地說。?
“爲什麼?”柄楊書記再次擡頭,目光並沒盯住鄭春雷,而是投向窗外。窗外黑黑的,什麼也沒有,厚厚的布簾遮擋了一切。?
“時機尚不成熟。”?
“需要怎樣的時機?”?
“至少不是現在這樣。”?
“如果時機一直不來呢?”柄楊書記進一步問道。?
“那就沒辦法。總之,不能貿然行動。”說完,鄭春雷點了支菸,抽了一口,給柄楊書記也敬了一支。柄楊書記本來不抽菸的,這天不知怎麼,竟然接過了煙,陪鄭春雷抽起來。?
煙霧繚繞中,兩個人各自想着一些事,這些事可能跟他們的經歷有關,也可能沒有。但,這些事跟彬江目前的情勢有關,跟羣衆的呼聲有關,也跟彬江繁榮的地產業有關。?
“你說,我們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柄楊書記有所指地問。?
鄭春雷自然理解這個“錯”指什麼,想了想,道:“開發龍嘴湖,大方向不會有錯,錯在具體『操』作上。”?
“這我知道。”柄楊書記掐滅了煙,“但我們的監督環節確實出了問題。”?
“幹事的是人,監督的也是人,人和人之間,久了,就有扯不清的關係。”?
“說得對。春雷啊,‘關係’兩個字,你說得好,說得好啊!”柄楊書記起身,像是被‘關係’兩個字鼓舞了,又像被打擊了,困獸一樣來回在屋子裡走了幾圈,復又坐下,“春雷,那你告訴我,你害怕關係不?”?
這兩個人,只要到了私下,到了單獨談事的時候,是沒有職位高低的,也沒有客套,沒有虛僞,有的,只是一針見血。?
“害怕,我怎能不害怕呢?”鄭春雷苦笑了一聲。這一聲,讓屋子裡沉悶的空氣多少有些鬆動。?
“不瞞你說,春雷,我也怕。”?
“如果不怕,事情就不會這樣被動了。”鄭春雷爽朗地笑了一聲,既然扯到了要命處,索『性』就扯個痛快。?
“那好,我們就按怕的來。”扯了幾句,柄楊書記忽然說。?
“我也是這意思。”?
“有什麼好辦法?”柄楊書記重又把話題交給鄭春雷,不是他想不出好辦法,這是他的工作風格,誰分管的工作,就讓誰先拿辦法,不足的地方,他再補充。自己搶先說了,就等於剝奪了別人想辦法的權利。?
“辦法當然有。”鄭春雷自信地說了一句,跟着又解釋道,“真要拿不出辦法,我就該辭職了。”?
“別那麼灰心,我們也沒必要灰心,你說是不?”?
“是。”鄭春雷鄭重地點頭。?
於是,這個上午,彬江市委書記吳柄楊跟紀委書記鄭春雷兩個人,就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妙辦法,也可以說是沒辦法的辦法。畢竟,這個辦法是在被動中想出的,是在無奈之中做出的妥協和讓步,當然,他們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妥協。?
接着,他們達成了一個協議,或叫君子協定。吳柄楊承諾,絕不干涉鄭春雷的工作,除非堡壘到了久攻不下的地步,否則,他不能出面干預。?
協議達成後,吳柄楊笑道:“春雷,你說這成了什麼事,我怎麼覺得我倆像地下工作者,幹事偷偷『摸』『摸』?”?
鄭春雷坦率地笑了笑:“事出有因嘛,你也不必太計較。”?
“好,不計較。”?
當天下午,四點鐘的時候,公安局政委尚大同接到電話,要他到市委去一趟。尚大同趕到的時候,刑偵隊長鍾濤已在鄭春雷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