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央聽出他話中有話,忍不住問道:“何人?還請士季大人說明。”
士季安連忙擺手輕笑道:“皇上就叫老奴士季安好了,大人這兩個字老奴承擔不起。”
華央輕呵一聲,搖搖頭笑了笑道:“你是宮中的老人,朕久別回宮,很多事情都需要你的幫助,便說如今,士季大人年事已高,卻還是被朕拉出來辛苦操勞。唉,大人或是不知,朕雖然在這宮裡活了近二十年年,可是如今重回,依舊感覺十分陌生,也許這期間的十年,是怎麼也補不回來了。”
聞言,士季安不由皺了皺眉,神色沉湎,輕聲道:“皇上……”
華央繼續道:“不過,既然你不喜歡朕這麼叫你,那朕以後就叫你士季,就像父皇還在時那樣,你看如何?”
士季安連連點頭,“好……皇上覺得好那就好。”
華央輕輕笑了笑,“那現在,還請士季跟朕說說,昨兒那幾位大人見了何人?”
士季安道:“皇上想想,如今這宮中,除了您以外,還有誰說的話那麼有分量。”
華央擰眉想了想,驀地,她神色一怔,“是姑姑?”
士季安點頭道:“正是長公主,十多年前,皇上還在宮中的時候,長公主就對皇上疼愛有加,任何人都碰不得,宮人們都說,長公主對皇上,那簡直比您的生母寧皇后還要好……想來,倒也不怪,當年長公主和寧皇后的關係情同親姐妹,長公主自然也會對您多家疼愛。”
聽他緩緩說着,華央也在努力回想着蕭意樓曾經跟她說過的,以及他在記錄冊中看到的,確實,風裳會對風蕭逸如此疼愛緊張,並不奇怪,畢竟愛屋及烏,自己的親哥哥和自己最好的姐妹的孩子,而且是自己的親侄子,如何能不當真心頭的寶貝疼着?
只是……
說不出爲什麼,一想到“侄子”,她就沒由來地想到,風若宸也是長公主的親侄子,爲何總是聽聞長公主和輔政王之間有諸多嫌隙、矛盾和冷戰?
看了看士季安,華央到了嘴邊的話終究還是收了回去,輕輕點頭道:“是呵,姑姑待朕是真的好,好過這世間的任何人。今日士季這麼一提醒,朕突然想起,自從朕回宮之後,一直都被各種大大小小的事情纏身,沒能親自去看望她。現在時辰尚早,不如士季就陪着朕去看看姑姑。”
士季安連忙應道:“好……那老奴先讓人去稟報一聲。”
華央點頭,“嗯”了一聲,士季安便連忙伸手招來一名內侍吩咐了一番,內侍匆匆而去。
待華央一行人到了鳳安宮外,早已有宮人候在宮門外,一見華央一行人,立刻行禮,而後滿臉喜色地進宮通傳去了。
絳雲殿外,一襲紫袍的風裳在元容的攙扶下定定站着,眼底有遮不住的喜色,遠遠地見到華央走來,下意識地想要迎上去,卻被華央擡手製止,而後她快步上前,對着風裳俯身行了一禮。
“見過姑姑。”
風裳一把將她扶住,連連搖頭,“你現在是皇上,是大月的君王,切不可隨意對別人行禮。”
華央淺笑,“您不是別人,您是大月的長公主,是朕的姑姑,永遠都是。”
“好……”風裳連連點頭,緊緊握住華央的手,不經意間,她的臉色微微變了變,略有些詫異和疑惑地看了華央一眼,然很快便又恢復了冷靜,對着華央柔柔一笑,“外面冷,快到裡面去。”
說着,還不忘吩咐元容道:“快,去把那條桑狐絨毯子拿來。”
元容應聲走開,等她回來時,風裳已經在華央的陪同下進了內殿坐了下來,風裳接過元容遞來的毯子蓋在華央腿上,道:“本宮已經聽說了,你這十年受苦了,如今新傷舊傷剛剛痊癒,千萬不能再受凍了,一定要注意保暖。”
她朝着門外看了一眼,喊道:“士季大人。”
候在外殿的士季安連忙入內來行了一禮,“長公主有何吩咐?”
風裳道:“既然皇上不願意用新來的人,執意要複用士季大人,還請士季大人能好好照顧好皇上,就像當年照顧皇兄那些。”
士季安連連點頭,“長公主放心,老奴心中有數,一定會照顧好皇上。”
風裳頷首,鬆了口氣,復又轉向華央道:“你說你,這大冷天的,怎麼說來就來了?若是有什麼事,派人來通傳一聲,本宮過去就是了。”
“萬萬不可。”華央搖頭,“您是長輩,理應朕來看望您,只是之前因爲各種事情耽擱了,所以……”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側身看了看士季安等人,士季安和元容都是明白人,兩人俯身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風裳淡淡一笑,“怎麼?你有話要和本宮說?”
華央回笑,“朕是覺得姑姑有話想要和朕說。”
聞言,風裳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輕拍了拍華央的手背,“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鬼精靈。”
話雖如此,她的臉色卻不由得沉了下去,有些凝重地看了華央一眼,而後伸手將華央的手握在手中,嗓音低沉道:“從你回京到現在的種種,本宮都聽說了,說實話,一開始本宮也不敢相信,失蹤十年之久,杳無音訊,竟然就這麼突然地回來了。不過,後來聽說你有瑪瑙腰佩,有墨鴻,還知道過去所有的往事,更是將朝中大臣一一都認了出來,本宮這顆心這才稍稍放了下來。”
說到這裡,她又不由得淺淺笑了笑,“那會兒,本宮聽說他們送了你的畫像入宮,心中急着見到你,所以就讓人去要了一份來,乍一看到那畫像,本宮還沒認出來,總覺得不像,可是後來越看越覺得有幾分相似。如今見到了真人,再想想這些天你做過的事,本宮這心裡就踏實多了,你啊還是你,性格脾性幾乎都沒有什麼變化。”
華央接過話笑道:“本性難移嘛,就算朕在別人面前變得與以往有所不同,可是在姑姑面前,永遠是個孩子。”
風裳眼底笑意不由更濃,連連點頭,隨後又沉了臉色,道:“但是有一點,記住,你現在是大月的皇上,身份與以前已經不同了,今後莫要再做以自己引出刺客殺手這樣的事情,太危險了。”
華央連連點頭,“好,朕答應姑姑,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
風裳垂首輕笑,將面前的糕點往華央面前推了推,臉色一點一點變得凝重,雖然她面上還在笑着,可是華央看得出來,她眼底的笑意已經收起,沉吟片刻,她終於忍不住出聲道:“蕭逸,既然你還這麼在乎姑姑,那姑姑問你一些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華央沒有點頭,只是輕輕笑了笑,道:“姑姑有什麼疑問,儘管問來便是,只要朕知道的,一定據實相告。”
風裳頷首,沉聲道:“姑姑問你,十年前……究竟是怎麼回事?”
華央微微一怔,臉色不大好,下意識地移開目光,遲疑了半晌,勉強一笑道:“姑姑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風裳見她露出那般神色,不由得跟着收斂笑意,神色肅然,道:“姑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想要知道,當年究竟是因爲何故,你與皇后嫂嫂以及寧家上下究竟都是怎麼了,爲什麼會在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寧家究竟做錯了什麼,爲何上上下下百餘條人命,一個都不放過?就連一個八歲的孩子也要一併除去?”
雖然華央早就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可是此時聽着風裳用顫抖的聲音一句一句問來,她的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陣輕顫。
八歲的孩子……
她在腦海裡仔細搜尋了一番,是了,當年寧家遭難之時,寧家當家、寧皇后寧無珺的大哥寧無珂的幺子正好八歲,他的名字叫……好像是叫寧柏痕。
“柏痕……”想到這裡,華央不由輕輕念出聲來。
風裳的眼眶一紅,低下頭去哽咽了一聲,“痕兒……當年他只有八歲,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卻也沒能逃得過他們的毒手!”
突然,她一把緊緊握住華央的手,“蕭逸,你告訴本宮,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些人……景家和輔政王的那些人,他們究竟是去救人的,還是……”
“姑姑。”華央及時打斷了她,而後輕輕拍着她的手臂,示意她安心,“當年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引起宮變混亂的人也已經被抓住正法了,我們就不要再追問什麼幕後之人了可好?朕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還母后、還寧家一個清白。姑姑放心,朕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當年寧家沒有生異心,沒有謀反叛亂,朕相信,各位大人都是心明如鏡,只要朕有心,就一定能做得到。”
“可是……”風裳還是不放心,“如今的形勢和十年前已經大不相同了,十年,你知不知道這十年間朝裡朝外有多少人都已經投到了景晟的門下?而且這十年間一直是輔政王掌政,本宮只怕……”
華央淺笑着握住她的手,緩緩道:“姑姑多慮了,朕與大哥是親兄弟,大哥他……不會幫着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