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意樓搖搖頭笑道:“你身在兗州,九州之北,一年中有近半年的時間在下雪,怎麼見到下雪還是這麼興奮?”
華央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每天都吃飯,爲何再見到好吃的東西,還是那麼饞?”
聞言,蕭意樓微微愣了一下,繼而輕輕笑出聲來,似是無奈至極,卻又毫不介意。
一連半月,景陌那邊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甚至沒有再進宮來見過華央。
有第五忌出手調理,縱然眼下還解不了風若宸的毒,卻也暫時將他的毒性和藥性壓了下去,這半個月過去,他的臉色好了很多,就連劉太醫和康閒都忍不住覺得驚訝。
期間,華央去過宸王宮兩次,說是去探望輔政王,然每次去了都只是隔着一道垂簾靜靜坐了會兒,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
看似兄弟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精密無間,實則不過是做樣子給外人看罷了。
大年夜,整個洛城熱鬧一片。
仁帝初回朝,有恩赦天下之意,這第一年的大年夜便沒有在宮中設宴,更沒有讓任何人入宮陪伴,給羣臣百官一個與家人團聚相守的機會,自己則在麟德殿設了小晏,請了風裳、風萬鈞及如悠、如鳶兩位公主,思及天寒,風若宸又身體不適,考慮再三,她終是沒有下令讓人請風若宸入宮。
人雖然不多,卻都是自家親人,華央也不喜端着皇上的架子,氛圍倒也融洽。
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拘謹,不過有風如鳶這個活寶一直在鬧騰,嘰嘰喳喳,華央也會很自然地應和兩句,加之有風萬鈞從旁調和,沒多會兒,氣氛便散開了,一羣人有說有笑,邊吃邊聊。
一開始的時候,風萬鈞還算鎮定,不過,沒多會兒他的眼底便涌上一絲焦慮和不安,時不時地看着外面的天色,像是有什麼心事。
華央和風裳最先發現,兩人相視一眼,而後華央開口道:“五弟,你一直心神不寧的,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風萬鈞下意識地搖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風裳一臉的不相信,斜視了他一眼,“是不是府中有什麼不放心的人或者事?”
風萬鈞訕訕一笑,“哪有?姑姑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府中除了幾個下人和守衛,哪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人?”
風裳不依不饒,“昭王府沒有,那……外面可有?”
“這……”風萬鈞聽出了話茬兒,定神看了看風裳和華央,“姑姑,四哥,你們……在說什麼呢?”
風裳嘆了一聲,“姑姑就不跟你繞圈了,你老實告訴姑姑,你是不是……有心儀的姑娘了?”
風萬鈞表情僵了一下,而後連忙搖頭,“沒有……姑姑你怎麼突然想到這事兒了?我且不急,這不是還有大哥和四哥嘛。”
“說來也是。”風裳當即將目光又移向華央,“說來,本宮這個姑姑也真是不夠盡責,你們兄弟三人都已年近三十,卻一個都沒有成婚生子,本宮這心裡……實在是不踏實。”
說到這裡,她面露愧疚之色,鳳眉微蹙,垂首輕嘆着。
華央和風萬鈞不由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遲疑了一下,風萬鈞小聲道:“姑姑,今晚是大年夜,不如……派人把大哥請進宮來,如何?”
風裳的臉色不自然地凝滯了一下,擡眼看了看風萬鈞又看了看華央,一旁的風如悠聽他們提起風若宸,也不由屏息凝視,滿臉希冀地看着風裳。
半晌,風裳輕聲道:“蕭逸,你……有什麼想法?”
華央與風萬鈞相視一眼,看得出來他是希望風若宸前來的,沉吟片刻,點點頭道:“五弟說的是,今天是大年夜,大哥是自家人,理應和我們一起團聚。”
風裳稍稍鬆了口氣,面上卻還是不露表情,輕輕點頭道:“既然蕭逸都這麼說了,那就派人去請輔政王入宮。”
幾人半懸着的心都放了下來,風萬鈞站起身道:“姑姑,讓我去吧,我親自去接大哥。”
風如鳶連忙跟着站起來,“我也去,我也要和五哥一起去……”
風萬鈞伸手把她摁住,道:“天太冷,你就不要去了,我速去速回。”
風如鳶根本就不相信地睨了他一眼,撇嘴道:“你這分明是想一去不回,你是想要藉機逃走,去找連家的千月姐姐。”
聞言,幾人都微微愣了一下,相視一眼,而後偷偷笑了笑。
風裳一把抓住風如鳶,滿臉驚喜地問道:“連家的姐姐?可是連大將軍那個獨女,連千月?”
風如鳶連連點頭,“沒錯,就是她,算來千月姐姐已經二十出頭了,到現在都沒有嫁人,五哥也是一直都不可成婚,每次打了勝仗回來,最先去大哥那兒,然後就趕去連府,五哥這分明就是關心千月姐姐。如今連大將軍鎮守邊疆未歸,府中只剩下千月姐姐一個人,五哥肯定是想去陪她守年夜……”
她這話匣子一打開就噼裡啪啦說個沒完,風萬鈞怎麼攔也也攔不住,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倒是風裳笑得開心,華央也像是卸去了什麼擔子,頓時一身輕鬆,跟着笑聲朗朗,連連點頭道:“原來,五弟和千月之間還有這份交情,朕差點讓五弟蒙過去了。”
風萬鈞連連擺手,“不是……事情不是四哥和姑姑想象的那樣,是如鳶弄錯了,我與千月確實交情不淺,可是那是因爲連將軍待我如師如父,我與千月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所以……”
風如鳶冷不防地接過話道:“那就是青梅竹馬嘍?”
“我……”
風如鳶換出一副及其認真地表情,看向華央道:“很多人都說,千月姐姐未嫁,是爲了等四哥回來,我不信,如果真是這樣,那爲何四哥回來之後,根本沒有和千月姐姐見過幾次面?倒是五哥有事沒事就往連府跑。四哥,你根本就不喜歡千月姐姐對不對?外面有那麼多好姑娘,你就不要和五哥爭了,好不好?”
華央已經笑得前俯後仰,連連點頭道:“好好……朕不爭,朕從來也沒有想過要爭,你的千月姐姐是你五哥的,誰也搶不走……”
“四哥……”一旁的風萬鈞表情僵硬,急得乾瞪眼,平日裡威風凜凜的將帥氣勢蕩然無存。
風裳在一旁笑着揮手道:“好了……都別鬧了,再鬧下去,鈞兒真的要跟你們急了。”
說着,她緩緩站起身來,上前握住風萬鈞的手,“聽姑姑一言,若是真的喜歡人家姑娘,就要告訴她,成也罷,不成也罷,總能落個心安。你放心,姑姑是個開明的人,如今身邊就剩下你們幾個人了,你們的親事姑姑和蕭逸一定會盡量遵從你們的意願。”
聞言,風萬鈞心下不由一陣酸澀,輕輕點了點頭,“姑姑放心,鈞兒有分寸,若真的遇上心意相投之人,也不會藏着掖着,自會告訴姑姑和四哥,請你們做主,只是……”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嘴角笑意有些苦澀無奈,搖搖頭道:“千月的事你們只當如鳶是說笑的,一笑了之,我與千月之間……並非如你們所想。”
華央定定看着他,再想起那日和連千月見面的場景,像是明白了什麼,深吸一口氣,道:“你放心,姑姑那麼聰明,自然看得明白。不過,朕相信姑姑也是和朕一樣的想法,連大將軍鎮守邊疆,沒能趕回京過年,你是大將軍的徒弟,又與千月情同兄妹,這種時候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理應去看望她。”
風裳也跟着點頭,“蕭逸說得沒錯,這是應有的禮數,你就放心去吧,沒人會說什麼。連姑娘若是願意的話,讓她進宮來與我們一起守夜,那便最好。”
風萬鈞心裡終是稍稍鬆了口氣,點頭道:“是,多謝四哥和姑姑,我這便去問問她,且看她意見如何。”
“嗯,去吧。”
風萬鈞輕吐一口氣,起身快去離去,待他一走,風裳便又忍不住轉向風如鳶問道:“對了如鳶,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兒的?”
“我……”風如鳶遲疑了一下,乖乖地坐了下去,低垂着頭不吭聲。
華央斜視了她一眼,故意板着臉道:“還能是怎麼知道的?無非就是趁着寧九不在的時候,偷偷溜出宮去了。”
風如鳶嘿嘿乾笑了兩聲,算是默認,聞之,幾人都忍不住瞪了瞪她,卻又沒辦法真的生她的氣。
一行人匆匆朝着宸王宮的方向去了,說明來意之後,內侍在韶光殿外遲疑了半晌,這才惴惴不安地進了殿去。
四下裡一片寂靜,風若宸立於案前,垂首看着面前的東西,臉上表情淡然,看不出深意。
內侍躬身站在那裡,大冬天裡卻滿頭大汗,偷偷擡頭看了看風若宸,鼓起勇氣小聲問道:“王爺,咱們……要不要進宮去?”
風若宸輕聲問道:“人呢?”
“都在外面候着呢。”
“人都到了門上了,若是不去,是不是不合禮數?”
內侍連忙道:“王爺是輔政王,功不可沒,誰人敢說王爺的做法合不合理?一切自然是要看王爺的心思……”
話音未落,突然只覺身上一沉,擡眼看了看,只見風若宸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眸色冷厲,只這一眼便讓他後面的話全都說不出來。
“糊塗,這是大月風氏的江山不假,本王是輔政王也不假,可是這大月的掌權之人是皇上,合不合理,不是看本王的心思,而是要看皇上的心思。”
“是是……”內侍連連點頭,“那王爺,咱們……”
風若宸輕嘆一聲,伸手收起面前的東西,放進一隻精緻的長木盒裡,淡淡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