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外面的景陌笑得森冷,“不知你現在,又是何種模樣?”
華央緊抿着脣,遲疑片刻,看着他的影子越來越近,不由握緊手中被扯下的簾帳,正要出手,突然只聽得外面傳來“砰”的開門聲,繼而是急促的腳步聲朝着內殿而來,喊道:“皇上,您在哪兒?”
景陌的腳步一頓,回身看了一眼,低聲道:“寧九,他又回來了。”
華央想了想,應聲道:“朕在這裡。”
聞聲,寧九的腳步聲便急急朝着這邊而來,景陌輕笑一聲,瞥了一眼簾帳,終是沒有再說什麼,丟下手中的長劍,身形一晃,朝着後窗掠去。
“什麼人?”寧九輕呵一聲,正要追上去,卻發現內殿一片狼藉,不由驚道:“皇上……”
華央在簾後道:“朕在這。”頓了頓又道:“你把火燭點上。”
寧九照做,剛剛點上火燭,就看到一個披頭散髮的人從簾後走了出來,嚇得一愣,定睛一看是華央,不由狠狠皺眉,“皇上,您這是……”
“讓方纔那人打落了玉笄和發冠。”說話間,她彎腰撿起地上已經摔碎的玉笄看了看,搖了搖頭,“罷了,再換一個吧。”
寧九一臉擔憂,“皇上和那人交手了?可看清那人是誰?那人可有看到皇上這般模樣?”驀地,他臉色一陣蒼白,“糟了,若讓人看到皇上這模樣,定會發現皇上的身份……”
華央白了他一眼,“朕滅了火燭,人在簾後,他又如何看得清?”
聞言,寧九鬆了口氣,想了想,點點頭道:“倒也是,那皇上可有看清那人是何人?”
華央略一沉吟,搖頭道:“遮了臉,看不清。”頓了頓又道:“估摸着是風蕭逸以前的仇人,將我當成了他。”
說着,她定定看着寧九,沉聲問道:“你們總該告訴我風蕭逸以前究竟有多少仇人,是哪些人,這樣我心裡也好有個數,知道怎麼應對。”
寧九低下頭去不吭聲,隔了會兒又問道:“皇上爲何一開始不喊人來護駕?”
華央道:“我就是想弄明白,這個想要刺殺我的人是誰,你們不說,我只好自己查了。”
寧九不由爲難地直皺眉,搖頭道:“不是我們不說,而是……而是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皇上說起……”
“很簡單,告訴我有哪些人對風蕭逸心懷怨恨,可能會對風蕭逸下此毒手就是了。”
寧九想了想,道:“有一個人的可能最大,但是他不像是如此魯莽之人,更沒有這麼好的身手,能在大明宮內來去自如……”
“景晟?”
“嗯。”寧九用力點了點頭,“景晟雖然對宮中的地形和防衛頗爲熟悉,不過近來大明宮的守衛已經變更,再說,他雖然會武功,但是沒有這麼好的身手,所以不可能是他纔對……”
“罷了……”華央揮揮手,神色略有些疲倦,“這個問題你們自己去想吧,我累了,想歇着了。”
寧九看了看四周,輕聲道:“這裡有點亂,要不要讓丹琴來收拾一下。”
“你安排吧。”華央轉過身去,緩步走到牀榻旁,寧九見狀,連忙行了一禮,躬身退出門去,不多會兒丹琴進了殿來,看着亂糟糟的一片,不由無奈地嘆息一聲。
已經躺下的華央擡眼瞥了她一眼,問道:“你嘆什麼氣?”
丹琴擔憂地看了華央一眼道:“奴婢知道,其實這些人都是衝着皇上來的,而不是衝着您來的,若非您與將軍有約在先,也就不用承受這份危險了,今後若是再遇上這種事,皇上一定要立刻喊人來,免得這些人傷了您。”
聞言,華央兀自輕笑了一聲,仰躺着看着帳頂,若有所思。
天知道她不出聲喊人來,明明就是故意的,她現在恨不能從任何與風蕭逸有關的人身上找到一些與風蕭逸有關的訊息和線索,而最終證明,她這一把算是賭對了,至少她又從景陌的口中的知道了一件事……
蕭意樓交給她的那些劍法是以前一位姓陸的劍師教給風蕭逸的,這些劍招從不外傳,那蕭意樓又是從何處學來的?倒不是沒有可能是風蕭逸教給了他,而是這其中的巧合已經越來越多,多到華央忍不住要去相信自己心中那個看似最荒唐、最滑稽、卻又最有可能解釋這一切的猜想。
相府後院,燈火明亮。
一名侍衛走到門前,輕聲道:“大人,公子回來了。”
話音落,一襲利落勁裝的景陌大步進了門來,對着兩人垂首行禮,“父親,莫先生。”
景晟皺了皺眉,“陌兒,你又去哪兒了?”
景陌眉角拂過一抹淺笑,淡淡道:“隨便走走。”
莫洵輕輕笑出聲來,卻笑意不及眼底,幽幽道:“公子這隨便走走,也能走到宮裡去,看來公子這三年閉關修習並非只是說說。”
景陌眉峰一蹙,定定看了他一眼,“先生如何知道我進了宮?”
莫洵端起杯盞呷了一口,“每個地方的氣味都是不一樣的。”
“是嗎?敢問先生,這宮中是什麼氣味?”
莫洵眸色微冷,冷聲道:“明爭暗鬥,爾虞我詐,滿滿的都是腐臭味兒,刺鼻的很,公子沒有發現嗎?”
“腐臭……”景陌輕輕笑出聲來,“先生說的可是,屍體的腐臭味兒?”
“何止是屍體,就連活着的那些人身上也滿滿的都是腐臭味兒,他們雖然看起來還活着,其實心早就已經死了,沒有了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心。”說着,他擡眼看了看景陌,“公子可明白?”
景陌頷首,“明白,多謝先生賜教。”
景晟沉着臉色,道:“今時不同往日,這宮中正主已回,很多東西都變了,你今後還是要小心行事,若是泄露了行蹤……”
“蕭意樓早就知道我的舊傷已經痊癒,也知道我是故意稱病不朝,可他又能奈我何?”景陌的語氣之中泛着一絲難以這樣的傲氣,尤其是在提到蕭意樓,這個名傳九州的天策上將時,神色之中流露出一絲既忌憚又有些不屑一顧的複雜神色,就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
景晟道:“就算如此,還是要小心些,小心駛得萬年船。”說着,他揮了揮手,“好了,時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爲父和莫先生還有些事情要談。”
景陌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垂首致意,而後退出門緩步離開。
剛走出沒兩步,便聽屋內的景晟得意一笑道:“本相已經算好了,如鳶公主是最合適的人選,這段時間便是她和這位假皇上走得最近,若他們之間出什麼事,也最能讓人信服而不生疑,屆時,還要指望莫先生備一份好藥。”
莫洵語氣淡淡問道:“不知丞相大人想要哪一味藥?”
景晟笑聲尖銳,頗爲詭異,幽幽道:“春聲慢。”
景陌腳步微微一滯,冷笑着搖了搖頭,這春聲慢可不是什麼隨意就能弄得到手的好東西,要配成這味藥,需要的藥材多達數十種,自然,藥效也是好得出奇,他雖未親自用過,卻是見識過那藥效的……
驀地,他神色一凝,像是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回身看了一眼,臉色緩緩沉了下去。
初五,剛剛安靜了兩三天,城裡城外便再次熱鬧起來,破五之日趕五窮,一大早就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便響個不斷,一片歡騰,傍晚的時候下起了小雨,卻未能擋得住百姓們的熱情,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家家戶戶便又開始請祖祭祖起來。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她快步走着,順着前方傳來的聲音找去,終是在一片竹林間的小道上看到了那個背對着她站立的男子。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男子不由輕輕一笑,道:“你來了。”
回過身一看,正是景陌。
慕夜泠神色略有些沉重,點了點頭道:“公子這麼晚找我來,不知所爲何事?”
“聽說,你的腿摔傷了?”景陌答非所問,朝着她的膝蓋看了一眼,“看來,爲了能留在天策府,你着實費了苦心。”
慕夜泠的臉色不大好看,抿了抿脣沒有應聲,正垂首凝思之時,景陌一揚手丟過來一樣東西,她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一看,擰了擰眉道:“這是什麼?”
“傷藥,對於跌打磕碰很有效,相府有位醫術高明的先生,我特意向他求來的。”
“呵!”慕夜泠悽笑一聲,搖搖頭道:“你何故對我這麼好?我們只不過是合作的關係罷了。”
景陌道:“既是要合作,自然要保證你能安全順利地完成任務,你的腿傷了,如何做事?”
慕夜泠面無表情道:“想要留在天策府,我這傷就不能好,否則蕭意樓一定會派人送我回肆意閣。”
“那你究竟是想要留在天策府還是肆意閣?”
“我……”慕夜泠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不知如何答他。
景陌幽幽笑了兩聲,搖頭道:“我不是丞相大人,你與我沒必要遮遮掩掩,男歡女愛本就是人之常情,你若真的看上了他,我也不會強求於你,你只需明明白白告訴我就好,但是……”
他嗓音霍地一冷,朝着慕夜泠睇了一眼,“千萬不要腳踩兩條船,左顧右盼,你知道的,我景家與蕭意樓勢如水火,道不相同,屆時分道而行,你若踩不穩,會滿盤皆輸落水的,這裡的水這麼深,一旦掉下去,可就萬劫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