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長公主……”聽着她嘶啞無助的哭聲,元容終是忍不住跟着哭出聲來,伸手攬過風裳,安撫道:“這些年,長公主爲他們做得已經夠多了,您就不要再這麼折磨自己了。”
風裳心中悲痛得厲害,終是說不出話來,只是靠在元容身上哭得肝腸寸斷。
這些年來,外面的人只知道霓裳長公主如何雷厲風行、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卻不知她這些年來一個人待着的時候都是怎麼過過來的,根本沒有人能明白她心中的苦楚,以及這些年她心中的傷痛。
可是倔強如她,怎麼也不願說出口罷了。
要怎麼說出口呢?自從二十年前那個男人莫名其妙地離開之後,她就再也不是那個天真任性的姑娘家了。
“無塵……”隱約間,元容似乎聽到風裳輕輕唸叨了一聲這個名字,心下沒由來地一陣難過,輕輕拍着她的肩,道:“長公主放心,既然輔政王殿下說見過寧二爺,那就說明寧二爺還活着,只要他還活着,終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風裳無力地搖了搖頭,“不會了……就算他還活着,他也不會願意再見本宮了……是本宮沒用,沒能替他保護好寧家和蕭逸……”
後面的聲音漸漸沉了下去,直至漸無。
外殿,風萬鈞靜靜地坐在桌旁,雖然風裳的話他聽得斷斷續續,卻也大致猜到了,下意識地握緊拳,喃喃道:“寧二爺……”
驀地,他站起身來,朝着裡面瞥了一眼,大步出了門去。
回去的途中聽聞皇上和蕭將軍一行人已經離開了清嵐殿,風萬鈞想也不想便直奔着紫宸殿而去,卻不想到了紫宸殿,根本沒有華央幾人的身影,聽丹琴所言,華央在寧九的陪同下回來取了藥箱,便匆匆去了光化殿。
臨走前,丹琴有些猶豫道:“對了,聽說輔政王殿下他……他好像舊疾復發了……”
話音未落,風萬鈞便心下狠狠一凜,不顧雨勢漸大,轉身衝進了雨中。
“大哥!”等不及通傳,他便直直衝入殿內,四下裡掃了一圈。
蕭意樓回過身,伸手扶住他,看着他身上的雨水,冷聲道:“剛換好的衣衫爲何又淋溼了?”
風萬鈞不答,一把抓住蕭意樓的衣袖,神色慌張地問道:“大哥呢?大哥情況如何?現在怎麼樣了?”
對於風若宸的狀況,他心裡再清楚不過,華央曾經說過的,如果再一次毒發,情況會更加糟糕……
“放心。”蕭意樓沉沉丟出兩個字,回身看了一眼低垂的簾幕,“央央在裡面。”
聽聞華央在,風萬鈞心下稍稍鬆了些,卻還是不放心,猶豫了一下,道:“我……能不能進去看一看?”
不等蕭意樓答話,康閒便從連走出來,搖頭道:“不行,皇上發話了,從現在開始,除了老臣以外,沒有通傳,任何人都不得入內半步,違令者斬。”
說完,又覺得風萬鈞可能不大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接過小藥童遞來的東西,又解釋道:“王爺這毒在體內時間太久,光靠着解毒的方子是不行的,還需得同時以金針度穴佐以火療,這種手法很難掌控,必須集中精神,不能被任何瑣事打擾,攪亂心神,還望昭王殿下見諒。”
聽他這麼一說,縱然風萬鈞不懂這火療是什麼,心下卻安寧了些,連連點頭道:“好,本王在外面等着就是,康太醫不用管本王,只要協助四哥爲大哥解毒就好……”
說着,他連連揮手,示意康閒快進去,而後轉過身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到殿門口,看着外面越來越密的雨簾,慢慢握緊了拳。
蕭意樓走到他身後,道:“去把溼衣服換了。”
風萬鈞有些不情願,然一見蕭意樓的神色,心知怕是有什麼事發生,便沉沉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待他再回來時,正好看到顧正領着一隊人馬,在寧九的帶領下冒着大雨趕到了殿門外。
“出什麼事了?”風萬鈞走過來低聲問道。
蕭意樓神色微冷,沒有應聲,而是看了顧正一眼,顧正會意,對着身後招招手,喝道:“帶上來!”
聞聲,立刻有人押着一名黑衣男子走上前來,顧正對着他的腿踢了一腳,壓着他跪了下去,“將軍,這人應該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內鬼。”
蕭意樓如鷹的眸子驟然一縮,目光倏忽落在那人身上,那人只覺有一道寒光從身上一掃而過,沒由來地打了個冷顫。
“馮坤。”冷冷的嗓音突然響起,那人心下狠狠一顫,慌了神。
風萬鈞皺了皺眉,道:“將軍的意思是,上一次泄露你們行蹤的人,就是他?”
“不僅如此。”顧正對着風萬鈞行了一禮,道:“屬下奉皇上的命令帶人守着雲霄閣,保護好裡面的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一直都風平浪靜,沒什麼動靜,其實皇上早就料到我們中間有鬼,所以事先將雲霄閣裡的人轉移走了,讓屬下等人不動神色,繼續留下,就是吃準了這些內鬼一定會想辦法動手,殺了裡面的人,現在人抓住了,我們也就算是有人證了。”
“哼哼……”馮坤突然笑了出來,擡眼看了看顧正,又看了看蕭意樓和風萬鈞,搖搖頭道:“你們以爲你們抓住了我,就是有證據了?我是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話音落,他突然起身,朝着其中一名天策衛手中的佩刀撞了過去,那人猝不及防,來不及閃躲,只聽得一聲悶哼,寬刀已經穿體而過,馮坤衝着幾人得意地笑了笑,緩緩倒了下去。
“這……”顧正狠狠一皺眉,看了看,彎下腰去正要伸手去翻馮坤的衣物,就聽得寧九輕呵一聲:“不要碰他!”
顧正一驚,連忙起身,一低頭就看到馮坤的屍體突然從內向外腐化,只消片刻便化成了一灘血水。
“這、這是怎麼回事?”
寧九上前來,沉聲道:“這人與當初想要殺害青衣姑娘滅口的人是同一夥兒的,他們體內種了毒,一旦人死就會毒發,將屍體腐化,爲的就是防止別人從他們屍體上找到線索。”
顧正不由啐了一口,暗道:“真是夠陰邪歹毒的!”說着又爲難地看了蕭意樓一眼,欲言又止。
蕭意樓微微搖頭,道:“無礙,我知道他們是誰。”
“可是,我們就沒有證人了。”
蕭意樓冷笑一聲,回身看了看殿內,沉聲道:“最好的證人,在裡面。”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既然皇上命你們保護好容妃,那你們便即刻前往清嵐殿,將清嵐殿守住。”
顧正連忙點頭,“是,屬下這便去。”
說罷,轉身領着一隊天策衛迅速離去了。
風萬鈞看着顧正的背影,低聲道:“你們是怎麼找到容妃娘娘的?她不是……不是早就已經葬身火海了嗎?”
蕭意樓略一沉吟,道:“這件事我晚點會向你解釋,你現在要做的是立刻加派守衛嚴加看守昭王府和連府,再派兩個輕功極佳、反應迅速的人看住丞相府。”
風萬鈞愣了一下,聽蕭意樓這嗓音,再看他這神色,只覺事情有些不妙,不由擰眉問道:“我離開後發生什麼事了?容妃娘娘有沒有說,當年送她入宮、讓她做這些事情的那位大人,是誰?”
蕭意樓沉默了片刻,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景晟。”
“果然是他!”風萬鈞神色一怒,拳頭握得咯咯作響,“這麼說,害死皇祖母、景皇后、寧皇后以及寧家滿門,進而害得你和大哥至此的真正罪魁禍首,就是景晟!”
蕭意樓擡手摁住他的肩,沒有應聲,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風萬鈞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卻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恨,雙肩輕輕顫抖,“這個奸佞小人,他是想要擊潰我風氏,如此野心,昭然若揭!不行,我現在就帶人去圍了丞相府!”
“你冷靜點。”蕭意樓的嗓音雖然冷,卻也很沉穩,他回身看了看殿內,眼神示意了風萬鈞一番,壓低聲音道:“連姑娘也與你說過的,一個多月前,八方領將有異動,想來就是景晟的意思,我知道你沒有把八方領將放在眼中,可是眼下若是一動,便四方難保了,你應該不會希望最後收回一座座廢棄死城吧。”
聞言,風萬鈞愣了一下,定了定神。
蕭意樓繼續道:“更何況,眼下連將軍還在回京途中,若京中有異動,對他最是不利,他距京中路途遙遠,我們分身乏術。而且去年兩場大的征戰之後,國庫一直不充盈,此時動手,多有不妥。”
風萬鈞漸漸冷靜下來之後,明白了蕭意樓話中深意,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裡畢竟是帝都,誰也不想看到這裡變成殘垣斷壁,橫屍滿地,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你放心,不會等太久的。”蕭意樓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而後收回手道:“也許到時候,還要仰仗連姑娘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