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小姐，這雪山險峻，您一個人……”
“這算什麼？我去過的比這個險峻的地方多了去了。”
兩人愣了一下，想了想，只當華央在離開慕門的這大半年裡去過很多奇怪的地方，便沒有多問，見無法勸阻，便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上了雪山。
可是兩人心下有些不安，身爲侍衛，本該要時時刻刻跟隨在華央身邊保護她的，只可惜他們兩人能力有限，根本上不去……
華央也算是經常出入雪山之人，儘管裝備和工具沒有在考古隊時充分，可是該準備哪些東西她心裡有底，所以這雪山對她來說並不難，不到半個時辰，再回過身去就看不到那兩名侍衛的身影了。
擡頭看了看前面，再往上去，坡度便越來越陡了，獵人踩過的痕跡也漸漸消失，想來很多人走到了這裡便沒有再往上去。
華央輕吐一口氣，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向上走，越往山上去氣溫越低，即便沒有風，也感覺寒意侵人。
這是華央的記憶之中，她第一次到雪州來，根本不知道血紅冰蓮在哪裡，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一座山一座山地找過去。
畢竟，能夠有常年不化的冰雪存在的地方，也就只有這雪州的雪山了……
“咯吱”一聲，華央心下一凜，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經驗告訴她腳下的雪梯有問題，她低頭看了一眼，只見她的腳踩着的那一塊臺階裂開了一條縫，只一個晃神間，裂縫便越來越大，華央來不及多想，提氣縱身躍起，腳尖踏在上面的臺階上，哪隻她剛剛踏上去，那一塊臺階便也裂開了，隨後便是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華央腳下落了空。
見狀，華央連忙向左側掠過去，手中長劍出鞘，用力刺向崖壁，她清楚地感覺到劍刃穿過積雪，刺入了崖壁之中，她向下墜了一小段距離，便又漸漸停了下來。
華央稍稍鬆了口氣，擡眼看了看四周，那條唯一的山道已經一點一點坍塌，頭頂上方有一層層雪飄下來，華央心下狠狠一震，暗道情況不妙，片刻不得猶豫，藉着手中的劍再次運氣躍起，總算是看到一處凸起的石塊，便連忙掠過去。
剛剛停下，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腳下的石塊便又跟着顫動起來，華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這不是偶爾，必是人爲。
只見她一揚手，劍刃入鞘，她一手持劍，一手扶住崖壁，向四周看了一眼，眸色清冷。
“出來吧。”冷越清冽的嗓音在這山間傳開，那聲音似是帶着一股不可抵擋的力道，朝着四周傳去，“你既如此想方設法攔我去路，就必有原因，說來聽聽也好。”
話音剛落，腳下的石塊便啪的一聲裂開，華央連忙躍起身，一手扣住崖壁上凸起的地方，突然她神色一驚，眼底閃過一抹惶然，來不及反應，她扣住的地方也塌了，人迅速地墜了下去。
而就在她墜下去的一瞬間，眼前一道白影一閃而過，華央根本沒來得及看清他的面容模樣，那人便伸手將她攔腰接住，如一抹白翎輕輕掠去，等華央回神，他們已經穩穩落在一個洞口。
那人將華央放下之後，手指拂過華央的手腕，驀地，他眸色一寒，一把握住華央的手腕探了探，而後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冷眼向華央看來。
“你內息如此之深，怎麼會掉下去？”
華央自認，這世間算得上一奇的人她見過不少，蕭意樓冷峻如鋒，風若宸蒼涼如玉，景陌陰鷙似魅，就連祁連煜也是狡黠若狐，可是眼前這人……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他那冰冰冷冷的嗓音，讓華央有片刻的晃神，若不是這聲音清晰地存在，她幾乎要以爲眼前之人只不過是她想象中的。
他的氣息清清淡淡、似有似無、若即若離、飄渺虛無，一襲白衣儼然與身後的雪山融爲一體，身形頎長俊挺，面容白皙如玉，眉目疏朗，神色清凜，看向華央的眼神一片淡漠，不帶一絲感情。
華央只覺，有這般氣質之人，實不該屬於這凡塵俗世。
她沒由來地屏息凝神，理了理心緒，而後對着他拱手行了一禮，“華央急需奇藥救命，未及告知無絕樓便擅闖雪州地界，上山尋藥，若有唐突冒昧之處，還望無絕公子見諒。”
聞言，傾無絕的眼角微微一動，“你認識我？”
華央搖頭，“不認識，可是我知道，你就是。”
“爲何？”
“因爲這裡是雪州。”
傾無絕神色漠然地看着她，並沒有要繼續追問的意思，也許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將華央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淡淡道：“你要找的東西，這座山上沒有。”
“所以你便毀了上山的路？”華央鳳眉微挑，“若是換做別人，可能就要死在這山腰上了。”
說着，她走到山洞口，看了看她方纔上來的路，那裡早已坍塌，此時還有白色的雪霧在翻騰。
“你不會死。”傾無絕語氣不緊不慢，緩緩走到華央身邊，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華央目光微沉，側身看他，“你怎知？”
“有人不讓你死。”說着，他瞥了華央一眼，回身道：“我說了，這座山上沒有你要的東西，你應該離開這裡。”
華央問道：“你知道哪裡有？”
傾無絕點頭道：“我知道。”
“可你不會告訴我。”
“我會。”
華央不由微微勾起嘴角，幽幽一笑，“我知道，無絕樓有自己的規矩，任何東西不管是消息、物件或是人命，都是需要用相求之人的東西來交換的，金錢、珍寶、承諾、甚至是自己的命……”
她擡眼看了傾無絕一眼，“不知道無絕公子的條件，是什麼？”
傾無絕目光如潭，沉沉看着她，清俊的面上沒有表情，半晌，他突然彎了彎眉角，“自由。”
華央愣了一下，“自由？”
傾無絕淡淡道：“我要你答應，此生絕不再踏出兗州一步。”
華央怔了怔神，突然垂首輕輕笑出聲來，“理由？”
傾無絕反問道：“需要理由嗎？”
華央笑着連連搖頭道：“不需要，無絕公子做事不需要理由，不過，無絕公子是不會這麼做的。”
傾無絕神色凝滯了一下，轉瞬便又恢復了靜淡，“你果然聰明。”
“可我卻還猜不透你這麼做的原因。”說到這裡，華央的臉色沉了下去，看向傾無絕的眼神也不再清和，“告訴我，爲什麼，你我素不相識，爲何要幫我？”
頓了頓，又道：“我知道，絕非是我慕門之人，慕門之中，除了爺爺的承諾，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是無絕公子能看得上的。”
傾無絕嘴角拂過一抹細不可察的淺笑，頷首道：“我只是兌現承諾。”
“承諾？”華央凝眉想了想，“什麼承諾？”
“欠別人的承諾。”說話間，他已經緩步走到山洞外面，四下裡看了一眼，“順着這個山洞走過去，前方有兩條岔路口，選左邊的那一條，可以直通旁邊的那座山。我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後會無期。”
聽着他的話，華央下意識地轉身朝着山洞裡面望去，此時聽他說“後會無期”四個字，心下沒由來地一凜，霍地回過身來，卻發現早已不見傾無絕的身影，走到山洞外面看了看，周遭一片寂靜，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似乎傾無絕根本就沒有出現過，方纔的一切都只是華央的一個幻覺。
定定地看了半晌，華央突然垂首彎眉笑出聲來，輕輕點頭道：“傾無絕……果真是傾無絕……”
下山的路已經徹底被毀，就算她能下得去，再從山腳爬上另外一座山也是耗時又耗力，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氣，順着山洞朝着裡面走去。
山洞裡陰冷潮溼，越往裡面走便越陰森，時不時有蛇蟲爬過，只是，它們似乎對華央有些發怵，並不敢靠近，只能遠遠地發出悉悉率率的聲響。
一如慕門附近的那座雪山，這裡的山洞裡也有不少白骨，不用多想也知道這些白骨是怎麼回事，不是上山尋找冰蓮的人，便是附近的獵戶。
華央腳步較快，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分叉口便出現在眼前，前面有兩個洞口，通往不同的方向，想起傾無絕方纔所說的“選左邊那條”，華央遲疑了一下，擡腳走了進去，只是剛剛過了片刻，她便又退了出來，朝着右邊的那條山洞走去。
時已近正午，天氣終於又漸漸暖和了起來，前一晚給華央送衣服的少年進了八角閣，走到白衣男子傾無絕身邊，伸手替他取下外衣，嘀咕道：“公子，屬下剛剛看到那兩人還在山腳下等着，看來那位姑娘還沒有回來。”
傾無絕擺放棋子的手微微停了一下，似乎想了想什麼，而後又繼續落子，淡淡道：“回不回得來，誰又知道？”
少年一愣，回身一臉不解地看着傾無絕，“公子的意思是……那位姑娘回不來了？公子是不是見過她了？”
傾無絕不答，只是輕輕揮了揮衣袖，將棋盤上的白子一顆顆撿起，徐徐道：“給他們送些飯去，免得等會兒他們要上山的時候沒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