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央猝不及防,微微愣了愣,除卻驟來的疼痛,她渾身上下只有一個感覺,便是痠麻和昏沉,根本容不得她多想,便眼前一黑,緩緩倒了下去……
等她再有隻覺,早已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唯一的感覺便是這一覺睡得很沉,沉到她什麼都記不得,只能隱隱記得自己昏睡過去之前被什麼狠狠咬了一口。
睜開眼睛看了看,她還在那個山洞裡,身後有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側身一看,那隻狐貂正背對着她吃着什麼,似乎聽到身後的動靜,它回過身來看了華央一眼,嘴裡還有些沒有來得及嚥下去的東西。
“你……”華央愣了一下,“你就是以外面的蛇蟲爲食?你不怕這些毒?”頓了頓,華央緊緊擰眉,“你吃了那麼多毒,自己是不是一個大毒物?”
“狐貂身上無毒,它的血是祛毒化毒的。”某個角落裡突然傳出一道冰冷的男子嗓音。
華央心下一凜,循聲望去,只見一抹白影正背對着她站着,擡頭看着洞壁。
“傾無絕?”華央疑惑了一下,掙扎着坐起身,感覺到腳上有微微的疼痛,不由低頭看了看,驚覺腳踝上的傷口已經不見烏色,開始結痂,再看手臂,手臂上的傷口也已經開始癒合,垂首提氣運功一試,體內的毒已然清理得差不多了。
“是你……”華央鬆了口氣,定了定神,“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是它。”傾無絕回身,看了那隻狐貂一眼,“前天晚上它咬你的那一口,其實是在爲你解毒。”
華央一怔,“前天晚上?”
傾無絕清俊的面上不見異樣,垂首看了華央一眼,道:“前天晚上。你已經睡了兩天兩夜了。”
華央看了看四周,下意識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差不多酉時。”
“酉時……”華央輕吐一口氣,“真的是差不多兩天兩夜了。”
傾無絕見她神色有些低沉,便出身道:“你中的蛇毒是這山上最毒的,你能撐過來已經很不容易,兩天就能醒來就更加難得,應該跟你之前服過的解毒丹有關。”
“那……”
“放心,你的侍衛上山尋你沒尋到,已經被救回去了。”
話說到這裡,華央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對於這兩天的事情心底也瞭解了大概,靠着身後的洞壁挑眉一笑,定定看着傾無絕,“我能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傾無絕正要轉過身去的動作一滯,回身正面看着她,“不失望,很滿意。”
“滿意?”
“你怎麼會想到選擇右邊的路?”
華央無力地笑了笑,輕聲道:“很簡單,你跟我說選左邊的路,可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時我上的那座山就在最左邊,而且我上山的路也是靠近左邊的,也就是說左邊根本沒有別的山,最重要的是,你臨走之前跟我說個那句話,你說‘後會無期’,那就說明你心裡明白,如果我聽你的選擇左邊的那條路,那我們就真的後會無期了,因爲我會死。”
傾無絕怔了怔,嘴角難得浮上一抹淺笑,在華央面前蹲下身來,定定看着她,“你真的很聰明,沒有讓我失望。”
華央渾身無力,垂首凝眉想了想,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就是來看看我死了沒有?”
傾無絕正要回話,突然只聽得小狐貂發出淒厲而後尖銳的嘶鳴聲,就想當時剛剛見到華央時那樣,不同的是此時它的叫聲之中多了一絲驚慌。
華央心下咯噔一跳,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卻被傾無絕一把摁住肩頭,冷聲道:“待着別動。”
說罷自己站起身大步走了過去,華央微微撐起身體朝着洞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霍地怔住,小狐貂正在與一隻她叫不出名字的動物對峙,那東西猿身蛇臉,口中吐着鮮紅的芯子,兩眼猩紅,惡狠狠地瞪着小狐貂,在它的腳邊還有不少蛇蟲,想來是這些蛇蟲搬來的救兵。
而看小狐貂,一見到它便露出如此神色,想來也不是第一次碰面了,而且必然吃過那怪物的虧。
正想着,那怪物已經朝着小狐貂撲了過來,小狐貂連忙躍起逃開,誰知那怪物原本支撐在地上的前爪突然擡起伸了出來,完全伸展開來竟是有半尺長,一爪子撲到狐貂身上,硬生生地將已經躍到半空中的狐貂拍了下來,狠狠摔在地上。
眼看着那怪物朝着山洞裡撲過來,華央心中一緊,顧不得有傷在身,強撐着起了身踉蹌着走過去。
而就在那怪物撲過來的瞬間,傾無絕身形一晃,華央只覺眼前有一道白光一閃而過,刺得她睜不開眼睛,隨後便聽到一陣嘶吼,循聲望去,傾無絕手中長劍從那怪物的身上劃過,留下一道很深的傷口,逼得它不得不連連後退。
傾無絕卻根本不給它逃走的機會,身影瞬移,華央幾乎都沒有來得及看清他是怎麼動的,他已經站在了門口,一手握劍,一手運氣,而後另一隻手摁住劍刃,朝着外面一劃,長劍便脫手而出,緊接着便是一陣慘叫。
華央將小狐貂抱起來,再回身去看時,長劍已經回到了傾無絕手中,他緩緩回身看了看狐貂,沉聲道:“它受傷了。”
“我知道。”華央的臉色不大好看,替狐貂檢查了一番傷口,只見它身上有好幾處抓傷,傷口泛着烏青色,顯然那怪物的爪子上有毒,雖說狐貂本身就是解毒的,這些毒不足爲懼,可是它的傷口卻是很深,有幾處已經看到了骨頭,更何況它方纔被那麼用力地拍下來,內臟必然受損,這……
“可是我的藥囊丟了……”華央說不出心底那是什麼感覺,第一次有一種深深的無助感,這種感覺在她自己中毒、沒有解藥的時候都沒有過。
“是這個嗎?”傾無絕清冽的嗓音適時響起,華央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只見傾無絕俯身遞來一隻布袋,她頓然神色一喜,伸手接過看了看,裡面的藥幾乎都還在,就連針包也在。
“怎麼會在你手中?”
“我來的路上撿到的。”傾無絕說着蹲了下來,將自己的外衣解下鋪在地上,接過狐貂放上去,輕聲道:“需要我做什麼?”
華央看了看四周,嘆息一聲道:“可惜這裡沒有水。”
“一定要水嗎?”
“要,而且越乾淨越好,我要清洗傷口,否則就算解毒包紮了,也會容易發炎……我是說,感染……”
話音剛落,傾無絕便站起身來,走到小狐貂之前蹲着的石階旁找了一圈,突然運氣一掌劈開了石階,裡面竟是空的,赫然放着一尊蓮形的石雕,傾無絕伸手轉動石雕,只聽得一陣“轟隆”的聲響,一旁原本完好不見一絲縫隙的洞壁緩緩升起一塊,露出一道門來。
這道門剛一打開,一股剔骨的寒意便驟然涌了出來,華央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眼睜睜地看着傾無絕進了門去,不一會兒便用一片荷葉裝着水回來了。
華央心下狠狠一驚,像是猜到了什麼,恨不能立刻衝到裡面看個究竟,可是又放不下手中的小狐貂,便咬了咬牙,垂首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地給狐貂清洗傷口,而後便是上藥、包紮……
“一隻狐貂而已,你爲什麼那麼緊張?”傾無絕的神情始終淡淡的,不帶一絲感情。
“它救過我的命。”華央動作嫺熟,邊包紮傷口邊道,“萬物都是有靈性的,而且在醫者面前,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不管它是狐是貂,我都應該盡我所能救它……”
頓了頓,她朝着洞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傾無絕會意,“那隻怪物可以說是這山上狐貂唯一的天敵,只有它能傷了狐貂,物競天擇,它應該算是衍生而出專門對付狐貂的,不過它要好幾年纔出現一次,至今我也只見到了三次。”
“所以,你選擇殺了它,說到底還是要保護狐貂。”說話間,華央已經替小狐貂處理好了傷口,便將它連同它身下的衣服一起抱起來,放到一個安全的角落裡,回身向傾無絕看去,“你也是有仁慈之心的。”
傾無絕搖搖頭,“那種東西,我不殺它,它就會殺我,我只是爲了我自己。”
見他不願承認,華央也不勉強,淡淡笑了笑,而後似是想起了什麼,看了看他的手,“原來爺爺空中那位白劍的傳人是你。”
傾無絕身形微微一滯,回身看了她一眼,“又如何?”
華央拿起自己的那柄劍,抽出一截劍刃遞到傾無絕面前,“這柄劍你應該認識。”
傾無絕眸色如意料中的沉了沉,可是也只是這麼沉了一沉,便沒有多餘的表情。
“無光劍。”他淡淡擰了擰眉,“自從樓氏王朝覆滅之後,這柄無光劍便失了蹤跡,原來一直在慕門保管着。”
華央收劍入鞘,“聽聞當年這兩柄劍本是合在一起存放的,不知後來爲何會一分爲二。”
傾無絕道:“因爲當時的護劍之人選擇了不同的陣營,各爲其主,劍不可能歸於哪一個人,唯一的法子便是一分爲二,各取其一。”
華央抿脣一笑,道:“如此說來,多年前你我的先祖曾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