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華央變了臉色,慕光元不明所以,連忙又道:“可是二姐那邊也是我告訴她的,這說到底,四姐會知道這件事情,罪魁禍首還是我,如果不是我最快話多,也就不會……”
他心中悲痛不已,話也說不下去了,不由靠在華央懷裡哭出聲來。
無論楊氏和慕靖柔平日裡對待別人如何,她們對慕光元卻是真正的關心和疼愛,不管在別人眼中她們是怎樣苛刻,可是在慕光元眼中,那都是缺一不可的至親至愛,而今眨眼間失去兩位至親,這種痛苦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
想到這裡,華央不由長嘆一聲,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是輕輕地撫着他的肩,任由他哭得累了,方纔讓門外的守衛將他送回了自己院裡,還不忘吩咐他們將此事告知慕溫涵和慕榮。
這種關頭,她和慕榮那一家之間的任何一個人之間的任何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有可能會成爲有心之人抓住說事的把柄,她必須要做到滴水不漏。
待送走了慕光元,已經過了子時,竹沁神色疲憊不堪,華央也有些倦意,與竹沁一道回了臥房,可是直到竹沁收拾好睡下了,她還是沒有絲毫的睏意,就這麼合衣半躺在牀上,久久不眠。
慕光元的話在耳邊不停的迴響,在一次次暗示着、警醒着她,事情的真相離她越來越近,可是……
窗下閃過一道黑影,華央本能地眸色一沉,坐直身體,定定看了兩眼,見那道黑影走到一旁之後便一動不動了,隱約猜到了什麼,便起身撩起簾帳朝外面看了一眼,許是太累了,竹沁已然睡熟,她便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子躍了出去。
清冷孤傲的背影映入眼中,不用他回身,華央便認出了他來。
緩步上前,她遲疑了一下,諸多疑問都留在了喉間,輕輕道了聲:“多謝。”
蕭意樓回身,淺笑着地看着她,清寒目光凝聚,淡淡道:“謝我什麼?”
“謝你及時出現,爲我說話,且不管你這麼做是爲了什麼,是不是另有目的,至少,因爲你的出現,讓我的嫌疑少了幾分,如今沒有被立刻認定爲殺人兇手。”華央不緊不慢說着,神色冷靜,不見焦躁不安。
見之,蕭意樓眼底不由劃過一絲考究,緊盯着華央看着,“三小姐似乎並不擔心,也並不害怕,我知道這件事不是你所爲,可是別人並不知道,你難道就不怕說不清嗎?”
“怕。”華央斷然回了一句,惹來蕭意樓微微擰眉好奇的目光,她便輕輕一笑,繼續說道:“可是怕又如何?不是我怕了,這件事就會過去,既然怕,那就要想盡辦法把這件事情弄清楚,讓自己不怕才行,不是嗎?”
蕭意樓挑眉,“可是現在你已經被禁足解語閣了,出不去半步,又打算如何弄清楚這件事情?”
華央睨了他一眼,眼角效益詭譎,“我出不去,可是蕭公子出得去,也進得來,不是嗎?”
聞言,蕭意樓頓然垂首輕笑一聲,微微搖了搖頭,“你就篤定,我會幫你?”
“是。”華央點點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雙清眸如秋水無波,淡然靜斂,“我篤定,我也只能相信蕭公子你了。”
蕭意樓心下微微一凜,笑意漸漸收起,凝視着她,“爲何?”
華央不答,反問道:“爲何不?”
蕭意樓不由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看了看她單薄的衣衫,不由擰了擰眉,“今天氣候陡變,你這麼穿得這麼少?”
華央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淡淡笑道:“剛剛出來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忘了加一件外衣。”
說着又看了看臥房,搖頭道:“竹沁今晚在我屋裡睡,不能再進去了,免得吵醒她。”
蕭意樓微微點了點頭,略一沉吟,順手解下自己的外衣走到她身後給她披上,華央始料未及,不由回身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他便笑道:“是我害得你出來受凍,補償你也是應該。”
華央輕輕一笑,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之前那件披風,你是從哪兒……”
“聽聞你院裡出了事,我大致瞭解了一下情況,便知是有人故意針對你,要陷害你,依着你的性子,加上進來府中的一些流言蜚語,未見得就會把你晚上和我談話的事情說出來,可我知道,你若不說,便不能擺脫嫌疑。”頓了頓,他衝華央挑了挑眉,“我擅作主張,從後窗進了你的房間,拿了你的披風,你不會介意吧?”
華央道:“我若說介意,這一切還能挽回嗎?”
蕭意樓乾脆地搖了搖頭,華央便道:“那便是了,既然介不介意都無法倒回了,那還介意它幹什麼?蕭公子也是好意,不管最終的目的爲何,至少此時此刻是爲了幫我一把。只不過,只怕今夜過後,那些所謂的流言蜚語就要更加瘋狂了,你不怕嗎?”
“怕?”蕭意樓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我一個男人有什麼好怕的,不是應該你這樣未出閣的姑娘家害怕嗎?”
聞言,華央瞭然地低下頭去,想了想,而後竟是忍不住輕輕地“咯咯”笑出聲來。
蕭意樓擰了擰眉,“你笑什麼?”
華央道:“若是以前,也許現在我已經自愧地想要一頭撞死了,可是現在竟是一點也不擔憂了。”
說着,她側過身向蕭意樓看來,“也許,這正是蕭公子想要看到的結果,不是嗎?”
蕭意樓眸色沉凝,似笑非笑,“三小姐此言何意?”
華央道:“蕭公子今晚問起要帶一個慕家人回大月的事,想來不是一時興起,隨口問來吧?”
蕭意樓笑道:“不是一時興起,那三小姐以爲是如何?”
“早有準備,刻意爲之。”華央說着頓了頓,垂首一字一句道:“你一邊在向衆人暗示了你與我的關係不一般,而後便緊跟着問起爺爺帶慕家人回大月的事情,只要是有心之人都會想到,你心裡早已有了中意的人選。屆時,爺爺若能如你所願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你在說出自己真正想要帶回去的那個人,衆人也不會覺得奇怪,只會認爲這是理所應該的,你這是在給他們植入一個先入爲主的概念。”
對於她所料,蕭意樓絲毫不覺驚訝,淡笑着點點頭,道:“三小姐果然是聰明人,蕭某向來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現在看來,蕭某當初沒有選錯人。”
華央道:“我們連慕家大門都還沒出,你就知道自己選對了人?”
“我知道。”蕭意樓一臉的自信,擡眼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看着四周被風吹得凌亂搖晃的枝椏,沉默片刻,問道:“你心裡是不是已經對這件事大概有了底?否則不會這麼輕鬆坦然?”
華央稍稍遲疑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直覺那一雙眼睛她只能知其表,而看不透其內心。
想了想,她道:“這件事其實再明白不過,就如之前所言,毒害三娘和四妹的兇手不過是爲了殺人滅口,隱瞞真相,而蕭公子其實早就知道當初指使四妹引我出慕門、想要置我於死地的人是誰,這背後的兇手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蕭意樓微微眯起眼睛,沉思片刻,“若真如此,那她們想要毒害的人應該只有三夫人一個,畢竟三夫人已經動搖,有心對你道出真相,可是四小姐依舊與你不合,斷不可能告訴你這一切。”
聞言,華央的臉色沉了下去,漸漸變得冷冽,她沉聲道:“這纔是她們最狠毒、最果決的一點,你說的沒錯,四妹原本是不在她們的計劃之中的,可是她們又怕三娘出事之後,四妹會有所懷疑,加上正好有合適的機會,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四妹也引了過來,一起毒害了。”
她低垂的雙手微微握緊,抓緊衣服的衣角絞起。
人犯了錯,就該受到懲罰,可是楊氏和慕靖柔所受到的懲罰,未免也太狠了些,重了些,甚至連帶着慕榮和慕光元也跟着痛苦難過。
她沒有心思去細想,她們是如何狠得下心,對朝夕相處的親人下這般毒手。
蕭意樓將她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走到她身邊輕聲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華央道:“離開慕門,越快越好。”
蕭意樓有微微的驚訝,“不報仇了?”
“哼!不報仇?”華央驟然冷笑一聲,側過身來睨了他一眼,星眸生寒,眼底有凜凜寒光,“我慕華央是那種任人宰割、任人欺辱的軟柿子嗎?”
蕭意樓想了想,道:“以前也許是,但是我認識的慕華央,不是。”
華央抿脣淡淡一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現在不深究,不代表我日後不會回來找她們細細地算這筆賬。只是事有輕重緩急,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去做,等我做完了這件事,我慕華央便會回到慕門,堵上我這條命,也要將她們所有的罪惡和惡行一一揭穿!”
“哦?”蕭意樓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有什麼事比弄清這些真相更重要?”
華央道:“蕭公子忘了,你我有約在先,我要跟你回大月,助你成事。”
“我記得,我想知道的是,事成之後呢?你打算去做什麼?那纔是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吧。”
聞言,華央微微沉吟了片刻,而後深吸一口氣,擡眼看向無邊的漆黑夜空,輕聲道:“我要去找我的生身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