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臉色,顯然是主意已定,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在剛剛那麼一瞬間,慕識便也不再說什麼,點了點頭,認同了他的想法。
隔了一會兒,慕識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父親,你是怎麼想到這鶴頂紅遇玉露茶會有怪味這件事,又怎會想到用川石香來試探我們?父親……並不懂藥理吧。”
慕溫涵略一沉吟,低聲道:“是嬈兒。”
“嬈兒?”慕識微微一愣,“她……她怎麼會……”
“昨天晚上解語閣的事情發生之後,她沒能趕得及去解語閣,便在事後來見了我,適逢呂大夫來回話,她也聽到了,便心生了疑慮。”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眼底有一絲不忍和無奈涌上,“嬈兒這些年重病纏身,倒是久病成醫了,閒來無事便翻翻醫書,無意中發現了鶴頂紅和玉露茶合二爲一的特性,便告訴了我,而且她也知道華央的院裡沒有玉露茶,所以便有所懷疑,讓我試上一試。”
慕識也忍不住輕嘆一聲,垂首道:“都這麼多年了,看來嬈兒心底的結還說沒有解開,當年的事對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若非是因爲心中還有一絲牽掛,她……”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是忍不住連連長嘆。
慕溫涵心知他要說什麼,點頭道:“這些年確實是苦了嬈兒,也多虧有華央在,雖然以前華央沒什麼特別的能耐,可是至少她能讓嬈兒開心,也只有在對待她的事情上,嬈兒纔會上點心,平日裡便避在陶然居誰也不見。”
慕識道:“可不就是?嬈兒對華央是真的上心,真的關切,說來也怪,華央和夜泠都是二弟的孩子,爲何她偏偏只對華央那個這麼好?按說,夜泠纔是咱們慕門最炙手可熱之人,而且都是侄女兒,不是應該一樣心疼嗎?”
慕溫涵聞言,下意識地輕輕搖了搖頭,“嬈兒的心思沒有人能看得透,尤其是當年的事情發生之後,她整個人就變了。若非那般,嬈兒她纔是……纔是咱們慕門最聰明的那個人。”
慕識不由輕笑一聲,點頭道:“這一點我認,自幼我和三弟就不是嬈兒的對手,明明年長她幾歲,卻總是被她耍得團團轉,也就二弟可以與之周旋一番,只是可惜……”
他連連搖頭,滿臉傷感,似是回憶起了什麼傷心的往事。
慕溫涵的眼底也忍不住浮上一抹悲痛之色,緊緊握拳,沉默良久,方纔聲音顫抖地輕輕喊了聲:“修兒……”
慕修,慕家二子,慕夜泠和慕華央的生父。
本該是三兄弟中最聰明、最有成就的一個,早早地便離府外出辦事,可是卻英年早逝,在兩個孩子還不滿週歲時,便重病離世。
“啪!”一聲脆響,臥房的門被打開,蓮兒繃着臉走了出來,揮手示意一衆下人全都退了下去,而後又回身看了房門一眼,守在門外,神色有些擔憂。
自從一大早二小姐來了之後,二夫人的心情就變得糟糕起來,送進去的早飯被原封不動地扔了出來,灑了一地,下人們便知道,這一早二小姐被門主叫了去,定然沒有什麼好事。
“解禁?”裴湘瑤狠狠瞪着眼睛,渾身氣得顫抖,“這才禁足了多長時間,竟然這麼快就解禁了?這是要幹什麼?過家家嗎?”
“孃親慎言。”慕夜泠上前拉住她坐下,“爺爺顯然已經相信了慕華央的話,認爲她不是兇手,纔會下次命令。爺爺向來是賞罰分明,他會這麼做倒也不怪,歸根結底,問題不在爺爺,而是慕華央。”
說到這裡,她話音一頓,神色沉了下去,眼底寒意漸深,微微搖了搖頭,“我萬萬沒想到,她僅憑着那麼一點線索和信息,竟然能推斷出這種結果來,更重要的是,她的推斷竟然沒有錯,她那頭腦……突然變得這般聰明靈活,我差點跟不上她,這一時間我還真是無法適應。”
裴湘瑤也面露凝重神色,頷首道:“你說的沒錯,是我們小瞧了這個丫頭,從她大難不死回來之後,幾乎是一天一個驚喜地送給我們,虧得我這心臟好,受得住,可是若長此下去,她遲早會爬到我們頭上。”
她的臉上突然浮現一絲惶然,連連搖頭道:“不行,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行!”
而後她一把握住慕夜泠的手,沉聲道:“泠兒,你趕緊想想辦法,我們必須要儘快除掉慕華央……”
頓了頓,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搖頭道:“不對不對,咱們要先趕緊把楊氏和靖柔這件事處理了纔可以,門主已經心生疑慮,派人去查了,這若查下來……”
“母親放心,該安排的我都已經安排好了,這盆髒水潑不到咱們身上,只是可惜了又一個大好的機會,讓她給躲過去了!”說到這裡,慕夜泠冷哼一聲,用力一拍桌子,神色憤恨不平,咬牙低聲道:“這個姑姑還真是會給我找事兒,處處維護慕華央,若非是她,爺爺也不會發現這其中的可疑之處。”
“慕嬈,又是慕嬈!”裴湘瑤恨得直咬牙,用力握拳,恨恨道:“這個賤人自從回了慕門之後,就一直跟我們作對,處處維護慕華央那個野種,真是個掃把星,禍害!”
慕夜泠雋眉一皺,抓住裴湘瑤,“孃親,說話要注意些分寸,小心隔牆有耳。”
“注意什麼分寸!”裴湘瑤顯然是怒不可遏,甩開了慕夜泠的手,“你自己想想,自己好好想想,這些年她慕嬈都做了些什麼!同是慕家的孫女兒,同是慕修的女兒,同是她的侄女兒,她待慕華央如何,待你又如何?她不是和慕修兄妹感情最深嗎,她不是仁善寬厚、待人一視同仁嗎?可是爲什麼到了慕華央身上,這一切就全都變得不一樣了!”
“孃親……”
“慕華央,都是因爲慕華央!”裴湘瑤的情緒有些失控,眼底有一絲悲憤和傷痛漸漸涌上來,眼睛也微微泛紅,“我這一生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折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她,因爲她娘,因爲她們這對母女,如果不是因爲她們,我又……”
她突然哽咽了一下,垂首落下淚來,“我又何故會落得如此境地?”
聽着她的哽咽聲,慕夜泠不由喉間一哽,紅了眼睛,她上前抱住裴湘瑤,輕聲道:“孃親放心,我絕對不會讓慕華央逍遙得逞,我一定會想辦法除了她,讓她從這個消失,徹徹底底地從我們的生活之中消失,再也不會因爲她給孃親帶來一絲一毫的痛苦。”
裴湘瑤閉上眼睛,落下淚來,她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對策?”
慕夜泠沉聲道:“眼下,慕華央在慕門之中已經十分招眼,不再似以前了,我們如果還想在府中對她動手,是萬萬不可能了,所以必須要讓她出了慕門,而且是因爲別的與我們無關的事情。”
“這……”裴湘瑤有些遲疑,“還能有什麼事讓她離開慕門?”
慕夜泠冷笑一聲,淡淡道:“你忘了,丹青宴就在這幾天了。”
聞言,裴湘瑤頓然眼睛一亮,連連點頭,“是了,丹青宴上那麼多人,就算她出了什麼事,也賴不到我們身上。只是,就要委屈泠兒你了,今天這參加丹青宴的機會要讓給她了。”
慕夜泠輕呵道:“孃親說的對,估計讓給她,讓她去見見市面也好,順帶着再輸了這丹青宴,如此一來,她可就是給慕門抹黑、毀壞慕門聲譽的罪人了,哼!”
裴湘瑤微微點了點頭,以袖拭淚,而後陰冷一笑,“如此一來,就算她死了,也不會有人在乎了。”
外面的蓮兒並沒有將她們的對話聽得太清楚,只是時不時地聽到一陣或咆哮,或怒喝,或狂笑,不由感覺一陣陣涼意侵骨,打了個冷顫,看着院子裡還在洋洋灑灑落下的大雪出神。
見到華央安然無恙地歸來,一直守在門口的竹沁總算是鬆了口氣,快步迎了上來。
華央一把握住她冰冷地手,再看了看她的臉色,不由出聲問道:“你就這麼一直在院裡等着?”
竹沁瑟瑟發抖,沒有說話,一旁的守衛卻忍不住了,嘆息道:“三小姐走了之後,竹沁就一直在院裡等着,生怕三小姐回來了她會不知道。”
聞言,華央不由覺得心頭一暖,卻還是瞪了竹沁一眼,輕斥道:“快進屋去加件衣服,彆着了寒。”
竹沁乾脆地點點頭,應了一聲,滿臉欣喜地轉身回屋去了,華央正要擡腳跟上,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回身望去,一名護衛統領走了過來,對着華央行了一禮,而後轉向那些護衛道:“門主有令,即刻解除解語閣的禁令,你們四個留下,其他的人立刻撤離。”
那些守衛雖然不知道是因爲何故,但既然是慕溫涵的命令,便不多問什麼,由一人領着衆人撤離,只留下了守在門外的四個人。
那統領又道:“門主說了,解語閣的人現在可以隨意外出,任何人不得阻攔,另外,三小姐若是有什麼吩咐,便讓他們四個去做就好。”
頓了頓,他四下裡瞥了一眼,壓低聲音,“其實門主的意思是,這四人以後便是三小姐這解語閣的護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