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之堯只覺得這聲音離自己很是遙遠,他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靜的注視着臺下的衆人,但是若是有人仔細去看,便會發現他的眸光並沒有聚焦在任何地方。
從走進會場開始,他的心便落到了後排的一張桌子上——那裡坐着的女人,在他心中比今天儀式還要重要。
盛唐不是什麼大公司,唐風月的位置比較靠後,他看不清楚她的臉,自然不知道她現在有什麼樣的表情。
擱在膝蓋上的雙手握成了拳頭,有多用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離協議到期只剩下了一個多周,以後又該用什麼理由接近她呢?
靳之堯甚至想過直接兼併了盛唐,讓唐風月成爲自己的手下,這樣好歹能有理由天天去看她,聽她彙報工作,聽到她的聲音。
可是,以她的性格,恐怕收購盛唐的那一天,就是她離開江城的時候吧!
靳之堯不想冒這個險。
不見她的時候,還能勸服自己要冷靜,要做個大度的男人!可是一見到她,心中的防線便一寸一寸的崩裂開去,完全壓制不住那份痛苦和悲慟。
心裡想着,眼中的寒意越來越深,胸中的波濤一浪又一浪的擊打着心臟,讓他渾身散發出更爲濃烈的肅殺之氣。
這在底下的人們看來,卻是一種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氣。
“好!現在請市委書記黃書記上臺講話!”
在他思考的時間裡,講述靳氏建設史的幻燈片也放完了,伴着熱烈的掌聲,靳父帶着微笑的和上臺的黃盛書記握了握手,坐回了自己的椅子裡。
身材微胖的黃書記向大家鞠了個躬,走到話筒前面,開始歷數靳氏對江城的貢獻。
唐風月其實也沒有在聽他們的講話,自從看見靳之堯的一瞬間,她腦子裡就忍不住陷入了冗長的回憶當中。
她當靳氏的少奶奶當了三年,這樣的活動出席得也並不少,每一次都是陪在這個男人身邊,看起來她們很親密,很恩愛,但是沒有人發現,自己從來沒有主動的挽過這個男人。
她們出席活動,除了必要的出場會有身體接觸之外,自己都是巧妙的和他保持了距離。
她甚至想起了洞房花燭夜那天,她當着他的面拿出新的被子鋪在牀上的模樣——她第一次認真的回憶起了靳之堯當時的表情。
眼神中閃過瞬間的錯愕,緊接着,欣喜的光芒變得玄寒,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默默轉身走出了房門,獨自一人在黑暗中抽了一夜的煙。
認真想想自己也真夠絕情!
“砰砰砰”
一陣炮響驚醒了沉思的唐風月,她一擡頭,便看見漫天的彩紙紛飛着灑了下來——是慶祝靳家四十七週年的大禮炮!
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會場的氣氛進入了一個高潮!
“好了!各位朋友,同僚,夥伴——靳氏從建立開始,已經過去了四十七個年頭,我二十歲便從父親手上接過了這家公司,三十八年的風霜雨雪,有喜悅也有難熬的時光,這些
我都一一度過了,現在,我的兩個兒子都已經長大成人,我覺得自己大概也該退休囉!”
待禮炮聲和掌聲都沉寂了下去之後,靳父站在高臺上,再次拾起話筒,滿臉堆笑的說了起來。
“今天,我想在諸位朋友的見證下,將靳氏集團正式交給我的兒子們,希望將來他們能夠好好的和諸位合作,也希望諸位叔叔伯伯,做長輩的多給我的兒子們一些忠告和建議!”
臺下的衆人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雖然早就知道有這一出,但是真正到了這個關頭還是令人興奮不已。
“現在,我宣佈,由於我的長子——靳北寒,現在在南方軍區爲國家效力,我們也不願意因爲家裡的生意拖他的後腿,畢竟國大於家!所以,他將不在靳氏擔任任何實際職務,只掌握靳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同時擁有在靳氏的議事權和對總經理的監督權!”
場下一片鼓掌,誰都知道靳老爺子一個人就掌握了靳氏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出去那些融資的散股,難道剩下百分之五十五都要交給靳之堯?
那麼這所謂的監督權都沒有半點作用嘛!
不過,下面的人竊竊私語着認爲老爺子肯定還會自己留一些股份。
“還有百分之十的股份,我把它交給我的女兒——靳盈盈!這個時代,咱們也要講究男女平等,雖然盈盈還在念大學,但是我也相信她將來會努力爲了靳氏的發展而和兩個哥哥一起努力,爲靳氏開創更加美好的未來!”
此言一出,臺下一片譁然,誰也沒想到老爺子會這麼大方,這樣一來,他要分下去自己手上可是剩不下什麼了啊!
“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決定!”
靳父清了清喉嚨,目光威嚴的掃了一圈坐下的衆人。
“我的二兒子——靳之堯,自從八年前我讓他進公司歷練以來,能力出衆,表現卓越,我決定——正式將靳氏董事長兼總經理一職交給他,從今以後,他便擁有自我決斷的權利,不用什麼事都來請示我了!哈哈,老頭子我總算可以真正的過清閒日子囉!”
“我手上剩下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全部歸靳之堯所有!希望孩子們,能同心協力,勵精圖治,一起把靳氏建設得更加卓越!”
靳父說完之後,聽着臺下一片熱烈的掌聲,微笑着轉身將話筒遞給靳之堯,“之堯,你也給大家說兩句吧!在場的都是靳氏長期的合作伙伴,咱們重要的戰友——”
靳之堯淡然的收回眼神,身體一展,從椅子中站了起來,他伸出手,大方的接過父親手上的話筒,步伐平穩的走到了臺前。
整個過程平靜而內斂,一點也沒有歡喜或者緊張的情緒,這讓臺下的人們更加忍不住讚美起來,有幾個坐在前排的老者眼中更是露出了滿滿的欣賞。
“在座的叔伯兄弟,同僚夥伴——”他的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音量不大,而且有些低沉,然而卻蘊含着強大的力量和讓人無法不去注意的威勢,剛一開口便將坐下衆人的目光吸引了上來。
“靳氏是一
家擁有歷史和底蘊的企業,我很榮幸成爲新一任的董事長,這是榮譽,也是責任。”他聲線平緩而坦然,語速不快,每一字都咬得很清楚,“我們會繼承父輩們留下的東西,真誠的與各位繼續展開合作。”
“靳氏是一家負責任的公司,我們必將對全國數名員工負責,也將對諸位合作伙伴負責,同時身爲社會的一份子,也必將承擔起屬於我們的社會責任……”
唐風月看着靳之堯站在高臺上,例行公事地一字一句地說着,心中竟然有些淡淡的難過。
她忽然有些迷茫——靳之堯或許是她見過的最優秀的男人,內斂,剛強,才華橫溢,對自己好像也真的是死心塌地!
要是換個女人——哦!不!
如果他願意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話,那想要跟他的女人恐怕可以從江城北岸一直排隊排到南岸去,他不缺錢,不缺女人,不缺朋友,不缺兄弟和家人的愛,不缺別人的尊敬和愛戴……可是他爲什麼一定要纏着自己不放呢?
自己又爲什麼這麼執着的要去抗拒他呢?
唐風月沒有能夠把問題想明白,恐怕這也不是個想得明白的問題。
靳之堯已經說完了話,靳北寒也例行發了幾句言,主要就是表示自己對弟弟的支持,讓大家明白靳氏兄弟的關係非常和諧。
然後他們在顧佑的引導下,走向停在一旁的汽車,這次卻是靳之堯打頭,靳北寒走在第二位,靳父坐進了最後一輛車中,以此表示目前靳家的領頭人已經換成了靳之堯。
林肯車緩緩啓動,將要勻速繞場一週然後離開會場。
靳之堯一坐進車裡便將嘴脣抿得緊緊地,他全神貫注的握着方向盤,強迫自己不要去想看唐風月最後一眼,雖然一想到馬上就要離開她身邊,心裡便一陣陣的不自在。
他踩油門的腳輕輕加了點力,汽車立即達到了正常的速度,平穩的向場外駛去。
看見靳之堯的車駛來,場邊圍着的一圈記者頓時像瘋了一般,相互推攘着,閃光燈亮成一片。
會場中的人們也伸展着筋骨,相互說笑起來,準備靳家的車一離開便退場。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這場活動已經賓主盡歡,幾近結束時,一直端坐在一側的季墨嘴邊終於拉起了一個陰冷的笑容。
落入一直監視着他的範西城眼裡,頓時心裡一涼,他猛地撐着桌子挺起身子,向靳之堯的車隊看去。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記者隊伍爆發了一陣更加嚴重的推擠,一個警衛似乎阻攔不及,一個較小的身軀“譁”的一下,踉蹌着被擠到了車道上。
按理說,她應該立刻跑回記者中去,或者趕緊拍照。
然而,她卻沒有,那個女子飛快的從站穩,幾個箭步,竟然直直的衝到了車道中間,橫亙在靳之堯的車頭前面。
“靳之堯!你這個負心漢——”她扯開嗓子大聲嚷道。
這句話,加上這個舉動的震撼力太大了,一瞬間,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緊閉着呼吸望着中央車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