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寺。
陸恆再三確認袁天罡殘識已被焚燒乾淨,無一絲殘留後,收起母蠱屍體,自虛空緩緩落下。
山腳下,數千軍士在狄仁傑的帶領下正在挖掘坍塌的土石流,想要救出被掩埋的數百同袍,僅留了尉遲真金帶着剩餘緹騎在原地看守那些佛門僧衆。
等秘境中逃出的道門和東山寺諸僧也紛紛落地後,尉遲真金大手一揮,又分出一部分人將這些人圍了起來。
諸僧和諸道任由緹騎包圍他們,只是神色沉重地看着自半空緩緩降落的陸恆,默不作聲。
這一戰打成這樣的結果,顯然是除了陸恆以外,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而無論是道門諸位掌門還是東山寺諸僧,此刻面對陸恆,心中都不禁生出極度敬畏的感覺。
岐暉等三位死而復生之人,先是力壓道門,脅迫他們前來東山寺,繼而殺得東山寺血流成河,使弘忍不惜自己的生命強行催動達摩遺寶才得以反轉局面。
然而就是三位如此強大之人,卻不過是袁天罡的母蠱分身所豢養的蠱奴而已。母蠱分身一現身,隨意就化解了弘忍可秒殺潘師正的佛寶一擊,其深不可測的實力,讓所有人都感到絕望。
然而就是如此強悍之人,卻被國師李榮生生給打死了!
甚至,兩人戰鬥餘波,連運轉了數百年的護山大陣都徹底摧毀了!
若說東山寺之前還存着和陸恆掰掰腕子,或者是和軍隊虛以委蛇的念頭,可現在,他們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他們低估了國師的實力,有如此強悍實力的國師壓陣,別說是現在幾乎快被打殘了的東山寺,就算全盛時期的東山寺,他們也完全不會是國師的對手。
至於道門就更不敢有什麼心思了,這番道門原本想撇開陸恆謀劃爭奪洞天福地,甚至有存心教訓陸恆之前避而不見之舉的心思,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無端被捲入袁天罡的陰謀不說,還憑白折損了多派的掌門長老們,損失慘重。
“大人!”見陸恆落地,尉遲真金率先下馬,抱拳躬身。“凡從東山寺下山,涉嫌謀反的嫌犯,無一人走脫。”
陸恆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在衆人面前站定,環視一週,大戰餘威尚在,面對陸恆淡然冷漠的眼神,一時間無論道門還是東山寺諸僧,竟都心中一凜。
司馬承禎等人彼此對視,不無苦澀地率先站出來,向陸恆行了道揖,齊聲道:“司馬承禎(張光、尹文操)參見國師。”
以前他們並不把陸恆當回事,是覺得陸恆不過是靠巧言令色成爲皇帝寵臣,若是道門集體排斥,他這個國師什麼也不是。
可真正見識了陸恆的強悍實力他們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國師李榮的實力早已脫離了凡人的範疇,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如此人物,豈是他們能拿捏的?
想到這裡,他們對李淳風不無怨恨,你早說你這師弟是如此驚才絕豔的人物,我們豈會做出如此不智選擇?
面對三人行禮,陸恆視若無睹,先是對李淳風點點頭道:“師兄可有感覺不適?”
李淳風眼中露出暖意,笑道:“勞師弟掛念,我很好。”
陸恆點頭,又看向成玄英,嘆了口氣道:“成觀主,你又何必淌這攤渾水?莫非怕我言而無信?”
成玄英苦澀一笑,道:“貧道師尊死而復生,不得不來。”
青羊觀有兩位長老死在東山寺秘境之中,這讓本就人丁稀少的青羊觀高層,就僅餘他成玄英一個了,成玄英想死的心都有了。
陸恆定定地看了成玄英一陣,緩緩道:“我會兌現承諾,此事過後,我和青羊觀兩不相欠。”
成玄英滿臉複雜之色,知道陸恆是對自己起了疑心,事實上,雖然他的確是被至元上人裹挾,但他帶着兩位長老來,的確是對東山寺洞天起了貪念,畢竟秘境是涉及到一個門派傳承延續的關鍵,誰會嫌多呢?
可是這樣一來,無疑是借國師之勢行火中取栗之事,損害的是國師的威嚴和利益,陸恆能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兌現承諾,讓成玄英又羞又愧,心中升起深深的悔意。
授經傳道的因果牽絆,就這麼沒了……
陸恆的目光這才落到司馬承禎等人身上,他打量了三人一番,緩緩開口道:“殺官造反,三位掌門,何苦來哉?”
司馬承禎深吸一口氣,再次深深一揖,道:“我等絕不敢冒犯天威,行謀逆之事,還望國師明察。”
“自然是要明察,”陸恆淡淡道,“尉遲真金,將三位掌門帶下去,交由大理寺。”
“是,大人!”尉遲真金向前一步,一手握在刀柄上,一手做出請的姿勢冷冷道:“三位掌門,請吧。”
司馬承禎面色微變,看着陸恆道:“國師,朝廷官兵均爲岐暉一人斬殺,此事東山寺諸位高僧均可作證。”
他們三個都是一派掌門,此番東山寺一戰,本就讓各自門派損失慘重,若是再因涉嫌謀反被抓進大理寺,哪怕最後被放出來,他們也會威嚴掃地,甚至會有退位的危機。
陸恆對司馬承禎的話恍若未聞,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去,向東山寺諸僧走去。
道門此番在各地勾結官府和豪強攻擊佛門,險些壞了他的大事,他怎麼可能任由這些人當做什麼都沒做過一樣離開?
不殺他們,已經是看在李淳風的面子上了。
“國師……”尹文操急忙上前一步就要阻攔,卻不料尉遲真金“倉啷”一聲抽刀指向他,沉聲喝道:“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另一邊,弘忍此時已進氣少出氣多,面若金紙,一副彌留之相。
之前連番催動達摩遺寶,幾乎耗盡了弘忍的生機。
見陸恆前來,東山寺諸僧紛紛面露悲憤之色。
東山寺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可以說全是此人一手造成!
“阿彌陀佛……”弘忍在慧能和神秀的攙扶下,對陸恆勉強微微點頭示意,“李施主降臨敝寺,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陸恆回禮,道:“忍大師,久仰大師之名,今日得見,實乃幸事。”
弘忍嘆了口氣道:“老衲卻是不祥之人,禪宗五代傳承,沒想到今日要斷絕在老衲的手中。”
他看向陸恆道:“李施主,東山寺已毀,閣下和我東山寺之間的恩恩怨怨,也如過往煙雲,如今天下因佛門遭劫亂象已生,想必這也是李施主不願看到的。我東山寺願號召天下佛門遵循陛下旨意,焚經改經,只求李施主給我佛門一線生機。”
弘忍的妥協,在陸恆意料之中。東山寺牽扯到謀反案之中,結局早已註定。兩害相權取其輕,斷傳承和承認老子化胡,自然是選擇後者。
若是辯經大會之後,佛門立刻果斷吞下老子化胡這枚苦果,陸恆的謀劃還真無所施展。只可惜,陸恆的圖謀一直隱藏很深,佛門根本無從得知,如今木已成舟,弘忍的妥協已經太遲了。
陸恆看着弘忍,緩緩道:“陛下乃雄主,天下只因佛門遭劫,便生亂象……”
他故意頓了頓,見弘忍面色一變,才繼續悠然道:“佛門一教之興衰,竟能影響社稷之安危,更何況,陛下聖旨廣發天下言佛門過失,可如今天下百姓卻都同情佛門。還請忍大師教我,佛門生機何在?”
弘忍沉默良久,才道:“阿彌陀佛……莫非李施主真要趕盡殺絕?”
陸恆看着弘忍道:“陛下心懷慈悲,不願多造殺戮。趕盡是真,殺絕可免,一切,就看佛門如何選擇。”
弘忍面露疑惑:“恕老衲愚昧,李施主此言何解?”
陸恆笑了笑道:“佛門的生機,已不在大唐,忍大師乃大智高僧,想必應該清楚這一點。”
他深深地看着弘忍,若有深意道:“忍大師,說句不該說的話,莫要小覷陛下的決心!”
弘忍面色劇變!
被埋在土石流之下的緹騎,最終被挖出來的都是冰冷的屍體,無一人倖存。
陸恆看着面帶悲色的狄仁傑帶着衆緹騎一言不發地站在擺滿一地的屍體面前,心中觸動,一時竟有些出神。
這數百緹騎,可以說全因他而犧牲,但此刻站在最前面祭奠他們的,卻是狄仁傑,而不是他。
不知從何時起,他竟開始可以只爲一己之私,便對人命視如草芥。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自己一手主導的佛門西行之事,會有多少人因此而喪命。可是他在做這個計劃時,竟絲毫都沒有去考慮這些。
是因爲覺得這些都是虛幻?
亦或是自己真的開始逐漸變得冷血,失去人性?
“大人,東山寺嫌犯已全部束手就擒。”就在這時,尉遲真金前來稟告,他猶豫片刻,問道:“大人,這些嫌犯都非凡人,要不要封閉他們的穴道,或者爲他們上枷鎖?”
陸恆回過神來,看着尉遲真金道:“他們的枷鎖,我已經替他們戴上了。”
“戴上了?”尉遲真金回頭,一臉茫然,“並沒有啊……”
次日一早,英國公所屬十萬邊軍聯合各地府兵,突然一起向各地寺院發動了攻擊,天下震盪!
雖然佛門中不乏高手,即使軍士衆多,但他們若想殺出重圍,甚至是反過來消滅軍隊,也是可以做到的。但事實上,大多數修爲有成的高僧最終選擇了忍受,任由官兵們將他們驅逐出寺,搗毀寺院佛像,將其付之一炬。
英國公的兵效率極高,只用了十天時間,各地所有寺廟中的和尚和尼姑就全部被驅趕着,浩浩蕩蕩向西而去。
這期間也並非沒有和尚反抗,陸恆這個欽差派上了用場,他奔波於大唐各地,一邊接收秘境,修煉一番後,便立刻崩碎秘境,爲真界種子增加能量,一邊斬殺各地一些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和尚,一時間殺得各地人頭滾滾,國師兇名傳得人人皆知,可止小兒夜啼。
陸恆此舉,自然引起朝堂之上道德君子們的彈劾,但皇帝堅決站在了陸恆這邊,就連熟知真相的宰相上官儀也保持了沉默,爲陸恆擋住了來自朝堂中的阻力。
又二十日,陸恆又接連崩碎了七個秘境,而在每個秘境之中,他都會停下來修煉三天。經過一個月瘋狂吸收靈氣,陸恆早已突破到了練氣期圓滿境界,丹田內靈氣充盈,開始液化。
陸恆兌現了對成玄英的承諾,他在蜀中境內,又爲青羊觀尋了一處秘境,規模和靈氣餘量都比原先的青羊秘境大了不止一倍,算是徹底了結了他和青羊觀之間的因果。
東山寺大戰過後的第四十三天,各地大軍浩浩蕩蕩匯聚玉門關,此時這邊陲之地,聚集了三十萬大軍,二十多萬和尚。
爲防止和尚們暴動,英國公親自前往玉門關坐鎮,指揮大軍將和尚們分批趕往關外,歷時十五天後,終於將所有和尚都驅逐出了大唐國境。
而此時的大唐境內,已經連一座完整的寺廟都沒有了。尉遲真金帶着手下一萬新軍轉戰全國各地,追殺佛門的漏網之魚,強盛一時的佛門,就這樣在大唐徹底垮掉了。
大唐萬里沃土,一時竟連一座完整的寺廟,一個和尚都找不到了!
陸恆自十五日前於長安華嚴寺大戰法藏,將華嚴寺一百僧衆斃於拳下後,便再次銷聲匿跡。
直到英國公班師回朝覆命三日後,他才從兩廣之地中開始北上。
如今的陸恆,丹田之內的靈氣已粘稠如膏狀,境界早已遠遠超出練氣期的範疇,但由於無築基訣的緣故,他一直未能鑄成道基。
不過好在殺了這麼多和尚,讓他又陸續積攢了14點靈源,如今他的靈源餘額有59點,倒是足夠花費50點靈源,兌換築基訣了。
築基事關重大,且耗費時長,陸恆雖急迫想要提高境界,但朝堂之上,皇帝還在等着他覆命,且翠雲山上皇帝爲他建造的道觀山門已經落成,只等他回去掛牌立派,開山招徒了。
又過兩日,陸恆回到了洛陽,覲見皇帝。他在宮中和皇帝密談五個時辰,纔回到了翠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