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炷香過後,凌龍,終於醒了。
“龍兒,怎麼?這樣就不行了麼?”凌蒼南淡淡問道,由於背對着,凌龍看不見父親的神情,只是這聲音,顯得有些冷且淡了。凌蒼南接着道,“如此,你如何能站在這天陸最高處?天陸之大,堪稱天才之人比比皆是,你又憑什麼和他們去爭一分天下?”凌蒼南靜靜看着早已虛脫的凌龍,“龍兒,俯瞰蒼生靠的是手,不是嘴!”
凌蒼南字字擲地有聲,重重的砸在凌龍的心頭。雖是教誨,但在凌龍聽來,卻更像是嘲弄。
凌龍緩緩握起拳頭,掙扎着想要爬起。
“我。我絕不。認。。輸。!!”凌龍艱難地從雪地中擡起頭,沒有真氣護體,埋在雪中一盞茶時間,身上早已凍得不住顫抖,臉上也已發白。
凌龍雙手撐着地,手顫顫的緩緩站起,抹了抹嘴角早已凍結的血跡,“爹爹走吧,孩兒趕得上!”
齊腰深的雪卻緊緊將他陷了下去,再加上身體極度虛脫,真氣極速消耗對內腑的損傷,本已是一下都動不了了,凌龍卻還是忍者傷痛,掙扎着站了起來。
現在的他,一個從未修過任何功夫的普通人也足以一拳將他放倒了。
形同廢人!
所謂積土成山,如果給你幾年,讓你移一座山,一天一擔,循序漸進,也許你不懈努力,可以做到。但是如果一下子給你肩頭壓上,哪怕是一座土丘,讓你移動半步,可能都無法做到。
超過了身體的極限,凌龍現在正處於這種狀態。
是他一瞬間給自己肩頭壓下了太重的擔子。把自己差點毀了。
只是他,不願父親瞧不起自己。
凌龍大口的喘息着,凌蒼南迴轉過身,靜靜看着凌龍。
凌龍看見父親那淡淡的眼神,一絲倔強又起,手上拳頭握得更緊了些,見爹爹沒有動作,凌龍皺了皺眉,“走吧,爹爹,龍兒。龍兒會跟上來的。”
凌蒼南深深看了凌龍一眼,轉過身,擡頭,夢兒,看,我們的孩子!
“龍兒,順勢而動,借勢而爲!”說罷,凌蒼南雙手後負,往峰上行去,雖說是行,但速度卻並沒有慢下,往往一步就是數十丈,卻是用上了閒庭信步中的咫尺天涯一招。愈往上,身形反而愈顯精妙。只在眨眼之間,便消失不見了。
順勢而動,勢盡而爲。凌龍站在原地,細細看着凌蒼南的身法,咀嚼着的那句沒頭沒尾的話。額頭上還有一層細細的水珠,不知是汗,還是剛剛融化的臉上的霜。
擡起頭,凌龍凝望着峰頂,腦海裡不禁回想起第一次偷看趙叔教趙山推雲手時的情景。“山兒,莊主的閒庭信步與乾爹的推雲手都講究的是繞與柔,真氣內力只是增加你的力道與強度,增強你的感知力,卻並不影響你借力打力。與人爲敵,並不單單靠真氣,還有智慧,借勢而戰之,以敵之力,破敵之勁,借勢而勝之。山兒,你一定要記住這句話。”
順勢而動,順勢而動。
一隻寒鴉驚起,遠處寒鬆上的積雪被振翅的寒鴉震落,掉落在雪地上,發出“簌簌”響聲。
凌龍深吸一口氣,緩緩擡起右腳,身體順勢一轉,以左腳爲心,由內向外劃出一道弧,右腳未停,左腳便又順勢拔出,右腿稍一用勁,便向左滑出三丈,至一枯竹,左掌一拍,便調轉方向向右激射而去,雙腿一蹬,借勢攀上不遠處一棵小樹,雙手緊緊握住樹尖,借反彈之力,猶如離弦之箭,向山上激射而去。
遠處,凌蒼南看着這一切,微微笑笑,點了點頭。
隨後,望向山北,輕嘆口氣,“故人,還是來了。這天陸,恐怕又要有一場血雨腥風了,可惜,不知老夫是否還有緣再見吶。”言罷,身形一閃,便復又向山頂疾馳而去。
這百年難遇的大雪,似乎嚇煞了許多魔物野獸。
據《天陸地理志》記載,天斷山地處天陸之南,山脈幅員遼闊,山峰衆多,靈氣充蘊。只是因爲地勢崎嶇,而正道門派根基又多在天陸東北。再加上這裡沒有像雲夢沼澤一樣得以藏身躲避正道絞殺的天塹,南方的魔教也沒有以此爲根基,在此修煉。
仙道魔門皆沒有染指此地,但這對那些渴望修成人形得道昇仙卻苦於無處安身的魔物來說,卻是最好的去處。所以天斷山脈,隱藏着許許多多的魔物,但這一路,似乎沒有遇見幾只兇悍的野獸。
看來,這場大雪是掩蓋了許多東西啊,只是不知,整個天陸,是否都會被這場大雪掩蓋?
也許會,也許不會。
天道蒼蒼,以萬物爲芻狗,凡人,又如何能猜測呢?
天柱峰頂。
一個不知名的山洞。
一長一少兩人正端坐于山洞中一塊天然冰牀上。洞外是飄飄灑灑的鵝毛般的大雪,雪已過膝,但洞內卻仍是乾燥,溫度也比外面稍高些。
少年劍眉星目,俊朗不凡,似乎來自天陸名門。但身上卻穿着一件打滿補丁的粗布衣服,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了。
少年臉色蒼白,嘴角還留有血跡,像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那位長者便是凌蒼南,少年便是凌龍,此刻,凌蒼南正在給他療傷。
凌龍傷的極重,他竟可以倔強到把自己*到這種地步。經脈俱裂,真氣枯竭,臟腑也受了不輕的損傷。他現在極其脆弱,甚至受不了一絲真氣的衝擊。
在峰頂,一見到凌龍,凌蒼南自己也嚇了一跳。竟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做究竟值不值得。便急忙抱着凌龍找到這樣一個山洞爲他運功療傷。
他原本是想測試一下凌龍的修爲,再者想讓他損耗一部分真氣,使身體處於一種易於接受外源真氣的狀態,好爲洗經伐髓做準備。現在,卻差點毀了凌龍。這一切,卻是凌蒼南始料未及的。他原本以爲凌龍雖然堅毅倔強,但仍不過是個孩子,受不了了總會放棄的,現在看來,自己還是不瞭解自己的孩子啊。
凌蒼南盤坐在凌龍身後,雙目微合,雙手緩緩平舉,一股淡藍色的真氣在他的手掌若隱若現,蘊含着一股極其濃厚的生的氣息,像天,像星空,淡漠卻給人生存的希望。四周的冰雪似乎也因此稍顯生機,顯得有了一絲溫度。
凌蒼南雙手貼在凌龍的後背,不停的在各個穴位之間遊走。淡藍色的真氣一絲絲通過他的手傳入凌龍各處大穴中,在經脈中緩緩運行,溫潤着各處受損的臟腑與脈絡。
真氣每運行一次,凌蒼南的眉頭便緊鎖一分。他沒有想到凌龍竟*得自己這麼狠,內腑竟無一處完好,經脈也有斷裂,辛虧有凌蒼南,以醇厚的仙家真氣爲他修復,若是晚上半日,恐怕,這一生都無法觸摸仙道了。
不過轉念一想,凌蒼南臉上竟浮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