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恨他的,恨他的背叛,不管那背叛是什麼理由,在生死麪前,才知道我的恨竟然是那麼的不堪一擊。我不要他死,哪怕他活過來還是會去做他的皇帝,還是去坐擁他的三宮六院,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他活着。奉善看我臉色凍得發青,就忙讓人在四周圍上厚毛氈,並讓人去燃起火盆,結果火盆還沒有端來半仙老頭就怒道:“蠢材,你主子的身體全靠我用內力護住,哪能沾火星!都拿開!”
奉善再也顧不上我,趕緊又叫人把毛氈和火盆撤了。撐到第三天晚上的時候,我的神志已經有些不清,身體正晃悠間,就覺得一股熱氣從後背傳來,南宮越已坐在我身後用手抵住了我的背心。我回頭,強笑了笑,“謝謝!”南宮越只冷聲說了句,“集中心神,別分心!”我忙集中心神,不去注意周圍的一切,只全心全意地護住承德的雙手。突然間,腦海中憑空冒出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楚楊,老子總算開完會了,你怎麼樣?我去接你!”
我心中一驚,丁小仙,是丁小仙!只覺心中又驚又喜,承德一定可以有救了,丁小仙一定可以救活他的!身邊一個光影漸漸成形,和那夜在我牀頭出現的一樣,丁小仙的身體慢慢由虛變實,臉上掛着淺淺的笑。“什麼人?”奉善厲喝,拔劍在手,指向丁小仙,半仙老頭也睜開眼看了過去。
“丁小仙,快點過來幫我救人!”我急忙大喊,“你趕緊把他救活了!”
丁小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半仙老頭,最後又把目光投到承德身上,看了片刻之後,丁小仙的臉色突然變了,喝問道:“楚楊,你在做什麼?”我一下子愣住,不明白丁小仙爲什麼變了臉色。“你這老頭,怎麼可用這妖術亂了人間輪迴!還不趕緊撤了回去,本仙就當沒有看見,不與你計較!”丁小仙又衝着半仙老頭怒道。“丁小仙,你幹嗎?”我驚道。“哼!”半仙老頭斜了丁小仙一眼,冷冷說道,“仙人自己不也是動用法術把楚楊的魂魄縛在這肉身之上了麼?如今怎麼又來說別人?”“她怎能和這人相比!”丁小仙急道,“這公主的魂魄早已經歸入輪迴,我只是借她的肉身一用,等楚楊的魂魄離體,這肉身自然就沒用了。而你強行把這人的魂魄扣住,違了他的命數,壞了世間規則,如今怎還不知悔改?”我總算有些明白丁小仙爲什麼變臉,可是如今這個情勢之下,怎能撒手,忙央求丁小仙道:“大仙,我不能看着他死,我必須救他,我求你了,如果你要怕擔責任,你就裝不知道吧,我死也不會把你招出來,好不好?”“胡鬧!”丁小仙罵道,“你趕緊和我回去,這裡本就不該有你的存在!”
半仙老頭嘿嘿冷笑道:“仙人是怕自己私帶凡人魂魄受到懲罰吧?說什麼法則,還不是你們仙人定的不通人情的狗屁東西!”丁小仙臉上怒氣更盛,不理會半仙老頭的嘲諷,口中低低念出咒語,如同那日他帶我魂魄來時一樣,我一下子慌了起來,他要帶我的魂魄走!“魂起!”丁小仙一聲厲喝,一道亮光從他手中閃出,把我的整個身形都籠罩其中。
我只覺得身體漸漸發飄,意識開始渙散,驚喊還來不及出口,就發現身體已不受我控制,驚慌之中,只聽見半仙老頭似也在念些咒語,“……塵穢消除……九孔受靈……”低低諜不清楚,只最後兩字清晰地傳了出來,“縛魂!”丁小仙驚怒:“你敢施縛魂術!”一切又陷入黑暗之中……猛地睜眼,眼前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家裡,這是家裡,我忙摁開牀頭膽燈,橘黃色的燈光發散開,鬧鐘上清楚地顯示着現在的時間——凌晨四點,窗外已隱約透過絲亮光。
我是夢醒了,還是穿回來了?我靜靜地看着臥室的屋頂,有些呆滯,突然間發了瘋般的把手握成拳塞入口中,狠狠地咬了下去,直到嘴裡佈滿了血的腥甜。現在不是夢,那麼剛纔的一切都是夢麼?從來就沒有過丁小仙,沒有過承德,沒有過福榮公主,我只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可是既然是夢,爲什麼心會覺得這麼疼呢?睜着眼睛熬到天亮,從牀上爬起來去洗漱,看自己鏡子裡的臉,這纔是我馮陳楚楊真正的模樣,哪裡有什麼福榮?都是夢,我告訴自己,然後去廚房準備早飯,剛把碗筷都擺到桌子上,爸媽那邊的房門也開了。老媽睡眼惺忪地出來直接就往衛生間摸去,連路都不用看,走過飯廳門口才使勁吸了吸鼻子,嘟囔了一句:“誰家起這麼早啊。”然後就接着往衛生間走,走了沒兩步又突然停住了,然後猛地轉過身來,直直地看着桌上的早飯,然後又看了看旁邊的我,傻住了。我笑了笑,走上前去使勁地抱了一下老媽,低聲說道:“老媽,我好想你!”
“啊——”老媽突然發出一聲尖叫,然後就聽見那邊臥室裡傳出一聲巨響,老爸手裡拎着一根木棒幾步就躥了過來,把我和老媽護在身後,“賊呢?賊在哪裡?”半晌沒聽見老媽迴音,老爸納悶地回頭,老媽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孩子他爸,楚楊今天起得這麼早,還給咱們做了早飯……”“今天我得去上學。”我笑道,然後又抱了抱老爸,“老爸,我也很想你!”
“想我?”老爸一臉的疑惑,“你睡迷糊了?”“沒有。”我搖頭,“就是想,一晚上沒見就想你們了!”昨夜雖然做了個夢,可是那個夢太長,也太真實,真實得曾讓我以爲會再也見不到你們,我心裡說道。生活還得繼續,那不過是個美麗而又讓人心痛的夢。我告訴自己,現在夢醒了,我還得做好我的馮陳楚楊,上課,自習,中午和同學一起在學校食堂吃飯,晚上照常上自習,回到宿舍和舍友一起開臥談會,週末的時候坐着公車回家,跟鬼子進村般把家裡掃蕩一番……生活還是那個軌跡,只是不管我怎麼努力,都沒有了以前的那種無憂,不再和好友一起追着路上某個帥哥看,不會再和同學拍着肩膀稱兄道弟,一個人會時常發呆,對着一頁書就能看上半天。
“楚楊,你最近怎麼了?怎麼跟丟了魂似的?”姚小娟一邊翻看着商場裡的新衣,一邊隨口問道。我笑着搖了搖頭,“這件衣服不適合你。”我說。“不好看?”她拿着衣服在身前比了比,問道。“價錢不適合。”我笑道,把標籤給她看了看,姚小娟立刻吐了吐舌頭,乖乖地把衣服放了回去,低聲嘀咕道:“他的,搶錢啊!”我笑,誰讓你來這種地方,看看也就算了,要買?還是等着自己掙錢了再說吧。姚小娟也沒了看下去的願望,拉着我就往外走,走到購物中心門口的時候,見一些人圍着幾個購物車搶得正歡。幾乎在每個購物中心都能看到這個場景,商家會故意把一些打折的衣服堆在購物車上,放在門口,然後滿足一些女性翟寶心理。姚小娟一看這個眼睛都亮了,拉着我也往人羣裡擠了過去。大門口的音箱裡放着時尚流行的歌曲,聲音大得把嘈雜的人聲都掩了下去,我沒興趣和姚小娟一起翻衣服,只靜靜地聽着音箱裡傳出的聲音:漫天飛舞,一片荒蕪,滿眼風雪和眼淚都化作塵埃。再多的苦,於事無補,忘記所有才能夠重來。漫天飛舞,一片荒蕪,滿眼風雪和眼淚都化作塵埃。再多的苦,於事無補,忘記所有才能夠重來。鏡中的人,漸漸模糊,心中的你,慢慢清楚。如今雪打溼雙脣,泛出冷冷一絲蒼白。……聽着聽着,人便呆了,感覺那個他那樣熟悉,可爲什麼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臉?我拼命地想記住他的模樣,南宮越、半仙老頭、林依依、孟安陽,就連奉善的模樣我都能記得清清楚楚,爲什麼唯獨他的模樣我記不清楚?姚小娟舉了件衣服回身,高興地喊:“楚楊,你看我淘到什麼了?”“楚楊?你怎麼了?”姚小娟驚訝地問,伸手過來摸我的臉,“你怎麼哭了?你哭什麼?”
我只看着她,嘴裡卻說不出話來,眼淚流得更兇,甚至開始抽噎起來。那個怎麼可能會是夢,怎麼會有那麼清晰的夢?他說只是想看看我,說怕以後記不住我的樣子,他問可不可以再親他一下……
那天下午,我絲毫不理會周圍人異樣的眼神,坐在購物中心門口膽階上放聲大哭,在回到現代的兩個月後,我終於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