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我來到這裡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冰封雪地。我坐在這裡看着冰雪消融,看着草長鶯飛,看着每一天和每一天的詫異,彷彿看到了一場神蹟,心有所感。”雲正銘平靜的聲音中不帶有絲毫的情緒,說道:“你們來晚了,也可以說是來早了,因爲距離開門還有一些日子。”
遠處秦傑熱情的聲音響了起來,“那你知道啥時候開門不?”
雲正銘被秦傑聲音裡的熱情搞得煩躁不安,沉聲道:“不知道,不過既然你來早了,我們或許有時間做一點兒別的事情。”
秦傑沒有云正銘那種無視距離說話的本事,他把手放在嘴邊,大聲喊道:“下棋彈琴還是嘮嗑扯淡?這些事情我不太擅長,如果說打架,那還是免了吧!我可打不過你,你欺負我也不算啥本事。”
王雨珊站在秦傑的旁邊,聽到這番話,頓時無語。這番話無賴到連暗戀他的女人都聽不下去了,更何況雲正銘了?雲正銘看着秦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登山一夜,是他此生受到的最大的挫折,前幾天在周莉莉手下又輸了一盤,更是讓這份挫折感更加的強烈。今天又一次看到秦傑,胸腹中的那團火焰也隨之燃燒了起來。
胸腹中的火焰燃燒得越來越澎湃,可是雲正銘卻笑了起來。秦傑不知道他的這個笑容代表着什麼,但是王雨珊卻知道。她擡起頭來,面無表情的看着懸崖那頭的雲正銘,雙手伸入厚厚的衣袖內,轉眼間便再一次伸回,手上多了幾道符。
隨着這個動作,懸崖上面的天地靈氣變得震動不安,王雨珊身上那件厚重的棉衣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的緣故,神奇的變得柔軟了起來,隨着寒暑相加的山風而輕輕搖擺。懸崖上似乎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但是隻有云正銘和王雨珊這樣的強者能夠知道,那蓬鬆的積雪變得更加蓬鬆,甚至連積雪下的岩石都鬆軟了起來,無聲無息之間,符道的力量已經遍佈了整個懸崖。
雲正銘皺了皺眉頭,靜靜的看着懸崖的那頭,這才發現原來王雨珊比傳說中的還要強大。雖然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那道門檻兒,但是卻也真的接近元嬰期了。他看着遠處的秦傑,沉聲道:“秦傑,難道你只會躲在女人的身後嗎?”
聽到這句話,原本還站在原地的秦傑反而真的跑到王雨珊的身後,略微下蹲,確定她的身體能夠完全遮擋住自己,這才探出頭來,笑眯眯的說道:“別用啥狗血的激將法,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打擊不了我,還是用點兒別的吧!”
秦傑的這句話說得是毫無羞愧之意,雲正銘根本就想象不出,老詭的弟子怎麼會這麼無賴無恥。於是,他的心情就更加的憤怒,更加的煩躁不安,因爲他更加的覺得自己纔有資格做老詭的親傳弟子。
雲正銘怒聲道:“難道你以爲能在女人的身後躲一輩子嗎?”
秦傑很隨意的把下巴擱在王雨珊的肩頭,看着懸崖那頭,理所當然的說道:“打不贏你當然要躲着,能夠打贏你的時候我就不會躲着了。只是希望到時候你別向我學習,另外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可萬一我這輩子都打不贏你,那我就在她身後躲一輩子,你能把我咋樣?”
雲正銘臉上的怒容漸漸的消散,恢復了本來的平靜。秦傑沒有感覺到羞愧,而是警惕的看着雲正銘的動靜,心裡琢磨着一會兒應該怎麼做。王雨珊此時的心情卻是複雜無比,長長的睫毛輕輕的舞動,分紅的嘴脣緊緊的抿在一起。她緩緩的低下頭去,捻着符紙的手輕輕的顫抖,不是因爲緊張,而是因爲別的某種年輕人都會有的情緒。
在我身後躲一輩子?
一輩子?!
“你可以在王雨珊的身後躲一輩子,然而問題在於,她有沒有能力把你一直庇護在身後,而且她願不願意一直把你庇護在身後。”雲正銘緩聲說道。
說完這句話,他就面無表情的向懸崖的那一頭走去。懸崖非常狹窄,因爲積雪的緣故看起來纔會更加寬闊一些,實際上這裡只能容納幾人並肩而行罷了,就彷彿橫在天空中的一道天然橋樑似的,把風雪的山巒和青翠的山谷分成了兩節。
片刻的功夫,雲正銘已經走過了百餘米,看着王雨珊,神情溫和的說道:“雨珊師妹,這次來草原試練,不知道見過燕菲沒有?她可是經常跟我提起你的。”
王雨珊早就從剛纔的惘然和羞澀中清醒過來,剛要說點兒什麼,沒想到她身後的秦傑卻突然閃身而出,看着雲正銘搶先大聲說道:“雲正銘,你丫在神話集團有那麼牛逼的地位,你能不知道草原和魔教信徒大本營裡發生了啥事兒?現在跑過來套近乎,是不是晚了點兒?”
雲正銘面容陰沉,他確實知道王雨珊和水燕霏之間的那些衝突,但是他是何等驕傲的人?之所以會對王雨珊這麼溫和,那是因爲他尊重對方,哪兒能像是秦傑說的那樣,爲了套近乎……在雲正銘的眼裡,那是小人的行爲。
他看着遠處的秦傑,突然眉頭蹙起,發現幾個月的時間,對方竟然增進了這麼多,說道:“居然這麼快就進入金丹期了,看起來清夢齋對你的幫助真的很大。”
“你這人咋就那麼愛開玩笑呢?如果一點兒幫助沒有,那天我倆拼死拼活的有病啊?咱那麼辛苦,就是爲了讓清夢齋的那羣變態看熱鬧?”秦傑笑着說道。
聽到對方言語中隱藏着的嘲諷,雲正銘也不發怒,看着他平靜的說道:“在瀋州相遇,在齊雲山相遇,如今又在這冰寒山深處相遇,就算是我,也不得不相信那些庸人的說法。或許你我真的有宿緣,真的會成爲一生之敵。”
“這種緣分,不要也罷。”
對話的時候,雲正銘腳步未停,又向懸崖那頭走了一段距離。他看着秦傑微微一笑,說道:“如果這真的是一種緣分,那落到了你的頭上,就算你不要,你也擺脫不了。如今你是金丹前期,我是金丹後期,我突然想到,不如我們定下一個賭約?我先到了元嬰期,便是我贏,你先到了金丹後期,便是你贏。要說走這條路的距離,如此便相差不多,你覺得呢?”
“如果讓師父知道我賭博,那咋行啊?”秦傑大聲嚷嚷道:“而且修行都是看個人的機緣,爲啥要混爲一談?更何況,我憑啥幫你功德圓滿啊?如果真的是一生之敵,那麼對你有幫助的任何事兒,我是都不會做的。”
第一句話是假話,第二段話纔是真話。雲正銘微微一愣,他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會這麼坦白,忍不住笑道:“難道非得讓我羞辱你一番,你才肯出手?”
“你要羞辱我就趕緊來吧,別客氣。”秦傑大大咧咧的說道。
這一次,雲正銘真的愣住了,疑惑的問道:“你真的進了清夢齋?”
“你可以不這麼認爲。”
“你不出手,我可以出手!”雲正銘冷聲說道。
“打不還手你還要打,難不成你想殺人?”秦傑撇了撇嘴,說道。
雲正銘搖了搖頭,“敗你就好。”
秦傑的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靜靜的看着雲正銘那張憔悴卻依舊英俊的臉蛋,沉默了很長時間,語氣沉重的說道:“你不需要試圖擊敗我,因爲我不會給你這種機會。如果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就死給你看。”
懸崖很窄,看着很長,但是終究有走完的時候。雲正銘和秦傑、王雨珊對視而立,風雪驟起。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秦傑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你不給我買鑽戒,老孃就死給你看;你不求婚,老孃就死給你看……諸如此類的故事和吵架的內容雖然很常見,但是在“死給你看”之前,都是以“老孃”爲主語。因爲只有在潑婦撒潑的時候,纔會用這種無賴到極致的手段。
然而秦傑卻這樣說了,而且神情異常的凝重。這番話說的一點兒都沒有悍婦打老公的那種英雄氣概,反而是秋風蕭瑟中的一個浪蕩子弟,說的頗爲感慨。關於生死的情緒和選擇,秦傑做過了很多次,所以他很平靜。正因爲他的平靜,所以他說出來的分量,要比任何人都要重!
雲正銘能聽懂這段話的意思,我就是不讓你功德圓滿,擊敗我和自殺是兩碼事兒……更關鍵的是,他聽出了這番平靜的話語裡,隱藏着的感慨和狠辣的味道。如果他強行出手,秦傑真的敢死在他的面前,死給他看,死給天下人看。
雲正銘在神華集團裡看過很多不怕死、也不在乎別人生命的人。有下屬,也有魔教餘孽和那些個叛徒,但是從來沒見過對自己這麼狠,或者說完全不在乎的人。王雨珊也聽懂了這番話,於是她的臉頰變得蒼白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