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傑本以爲他能想出一個什麼妙法,卻沒想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不由聯想起出魔教山門後大師兄抱歉說來晚了的畫面,苦澀想着師兄果然是個不負責任的傢伙。
和大師兄談話結束後,秦傑覓着三師兄好生訴了番苦,想要尋求一些同情或者武力上的支持。
沒想到三師兄非但沒有同情他,反而嚴厲地表示這是一次難得的修真機會,甚至最後感慨說道,如果不是自己早已聲聞於世,根本沒有人敢來挑戰自己,也沒有值得自己出手的敵人,他恨不得代替秦傑入世而行。
聽到三師兄的話,秦傑終於明白原來所謂入世,並不是清夢齋爲了保持清靜而把自己丟出去當看門狗,而同樣是一種修真,然而他這一生最擅長的事情是在山林裡打獵,在黑夜裡砍頭,對這種修真實在是有些牴觸。
不管如何牴觸,終究還是得認命,於是他開始認真思考應該怎樣面對今後幾年裡隨時可能遇到的戰鬥邀清,按以前的性子隨便認輸可能會被齋主挫骨揚灰自然是不行的,按以前的性子遇着強敵便偷偷摸摸在夜裡去使些陰險手段割了對方腦袋會被三師兄揍成肉泥自然也是不行的,那麼他發現自己真的很需要幫手。
張楚楚自然是最合適的對象,但他想着要與那些修真強者戰鬥,只怕過程會有些危險,不想把她拖進來。
他又想着如果唐添還在瀋州市,那便真是無所畏懼了,憑他們兩人的實力以及戰鬥中的默契,別說李彤之流,就算是神話集團某位牛逼人物來了,也不見得沒有一戰成名的機會。
可惜唐添不在。
好在至少最近這段日子裡,王雨珊在瀋州,而秦傑本來就要盡地主之誼,於是在接下來的這些天裡,他每天離了楓林別墅便會去雁蕩山子弟們的居所,帶着王雨珊四處觀光遊玩,有時候也會帶着藍柔一起去某出名酒樓大吃一頓。
想着在荒原上二人已經培養出了默契,秦傑沒有向王雨珊做過多的解釋,然而沒有解釋往往便會出問題,在那些雁蕩山少女們的眼中,每天都會準時來報道的清夢齋八先生,明顯對大師姐有些不一樣的情思。
瀋州市時而陰雪時而冬晴,秦傑和王雨珊並肩同遊,有時撐同一把傘,有時在護城河畔看同一條魚,過大梁河時他講一講那個雨夜殺人的故事,登萬雁塔時他說後面有很多尊石像可以看,有時探討書文符道,時間流逝的緩慢而平靜。
就這般過了些時日,秦傑沒有遇見當街跳出來的大漢,更沒有看到一柄道劍迎面飛來,所謂入世要經歷的那些挑戰竟是完全沒有蹤跡,他心想這樣纔對,清夢齋威名在外,有哪個修真者會無聊到來挑戰自己。
不再擔憂此事,那天大師兄讓他隱約明白了清夢齋對入魔的態度,身畔又有美麗的少女符師相伴,他的心情不禁大好,暗想清夢齋入世之人的稱謂倒也頗有幾分氣度,按大師兄所說清夢齋有責任從旁協助天道盟有序傳承前進,豈不是說再過些年,天道盟由誰當盟主他也可以發表意見,他想着這些事情竟是不由得意起來。
某個冬雪漸化的日子,秦傑等在酒店外,他與王雨珊約好今日要去碑林看看前賢書法,然而便在王雨珊走出酒店後不久,一名穿着單薄道袍的年輕道士也跟着來到二人身前,極有禮數地問道:“敢問可是清夢齋八先生?”
那年輕道士約摸十五六歲,容顏清俊神態和善,面色微黑,單薄道袍隨風而飄,頗有出塵之意,但如今尚是寒冬,也不知他怎麼就這麼不怕冷。
秦傑微感警惕,表情卻沒有流露出來,微笑問道:“這位道長認得我?”
道士微微一笑,說道:“貧道是用猜的。”
秦傑詫異問道:“這也能猜出來?”
道士平靜說道:“因爲貧道見過王雨珊,所以猜到您便是八先生。”
秦傑想着最近那個愈演愈烈的傳言,不由苦笑了一聲。
王雨珊看着那年輕道士,散漫的目光漸凝,想起了早年前與對方相見時的情形,微感訝異說道:“原來是觀海師兄,近來可好,怎麼來了瀋州?”
通過她的介紹,秦傑才知道原來這位年輕道士便是太虛觀長老的關門弟子觀海,神情頓時變得有些異樣。
這個世界與秦傑曾經生活過的那個世界不同,並不是每個家庭婦女都是高手,與神話集團相比,道門的影響力相對要小很多,道法並不昌威。
依照秦傑的性格,他本應與這名叫觀海的年輕道士好生親近一番纔是,然而最近這些天因爲所謂清夢齋入世之事,他一直在警惕會不會遇着別的宗派前來挑戰,此時忽然看見太虛觀的人出現在瀋州市,不免有些不安。
“原來是太虛觀的大德,不知爲何在魔教信徒大本營沒有見到師兄?”他笑着說道。
年輕道士連道不敢,恭謹說道:“貧道哪裡敢稱大德,而且家師在齋主面前執弟子禮,觀海哪裡擔得起八先生師兄的稱呼?至於荒原之事,觀裡也收到了神話集團的謅令,只是道門弟子講究出家苦修不惹紅塵是以便沒有去。”
聽着這番話,秦傑暗想不惹紅塵自然也不會貪圖那些虛名,大概是不會找自己麻煩心情略安,而且看那道士清澈目光裡竟有些對自己的仰慕之意,更是覺得非常舒服,神情溫和問道:“卻不知師兄來瀋州市有何要務?”
不管是花轎子還是竹轎子總是需要兩個人擡的,所以觀海謙遜不敢承認是師兄,秦傑卻是堅持如此稱呼,以此觀之大師兄說的果然不錯,處世圓滑隨機應變的本事,他確實是清夢齋不二之人選。
觀海取出一個黃布包裹的信封,說道:“先前在天道盟換了文書,正準備出城去清夢齋,不粹便遇着了八先生,那這請柬正好送上,也能偷懶幾步。”
“給清夢齋的請柬?”
秦傑打開黃布,發現信封沒有封口,從裡面抽出一張很薄的信紙,信紙上的內容很簡單清晰,就是太虛觀長老邀請清夢齋派人蔘加明年大禮。
經過與大師兄的那番對話後,他很清楚日後清夢齋若有什麼俗世事務,只怕都是由自己處理,那麼太虛觀大禮肯定也是自己去參加,好在還有一年多時間,可以好生準備,而且確定太虛觀來人是送請柬的,不由愈發心安。
他看着觀海微笑說道:“師兄遠自太虛觀來,本應一盡地主之誼,只是我與雨珊約好同遊,晚間再與師兄品茶言歡,不知可否?”
觀海道士恭謹應道:“八先生客氣,貧道奉師命前來瀋州,課業已經緩下不少,今日既然已經將請柬送到先生手中,稍後便要回觀了。”
走吧走吧,總要回到自己的家,秦傑很高興地這般想着,然而表面上卻是極爲熱情的挽留挽留再挽留,甚至拿東北爺們兒特有的假怒模樣。
觀海道士連連婉拒,說道:“課業實在是不能再耽擱了,只是難得來一趟瀋州市,又能遇着八先生本人,貧道有些修真上的疑難,向請先生指教一二。“
“完全沒有問題,話說傍晚時分我在松鶴樓訂桌全素席面,再來兩甕素酒,你我把酒言歡,喝茶也行,到時我們來好好參詳參……噫,你剛纔說什麼來着?”
秦傑說的興高采烈,扮足了清夢齋入世之人的模樣,直到這時才醒過神來。
世上有很多話不需要明說,也不能明說,因爲說的太明會讓彼此顏面上都有些過不去。
清夢齋、神話集團或太虛觀這種地方出來的人,一般總要講究一個風度。
既然是世外的修真者,怎麼能像俗世裡的地痞流氓那樣二話不說或者說幾句狠話,便拿起西瓜刀向對方的胸口或光頭上砍將過去?
即便要打架,也要給這件事情尋一件漂亮些的衣裳,美妙些的理由,像秦傑和李彤這種說打便打,從來不管風度姿態只求勝利的人,在修真界裡真的很少見。
而那些漂亮的衣裳,美妙的理由,不外乎就是請教修真上的疑難,互相參詳一下境界修爲,撕掉這些所有的外在,纔是赤·裸裸的真相:請君一戰!
確認這名太虛觀道士發出了戰鬥的邀請,秦傑臉色微變,看着他那張微黑的臉頰,不由想起張楚楚和卓兒的膚色,心想自己這輩子似乎和這種膚色的人槓上了。
片刻後,他誠懇說道:“你本應慈悲爲懷,何必在意那些身外虛名?”
觀海道士更加誠懇說道:“貧道在寺中苦修多年,時常聽聞長老提及當年在齋主席前求教的過往,知道清夢齋乃是世間第一流之所在,對清夢齋諸賢心嚮往之,早就想前來拜訪卻一直被課業所繫不得脫身,今日難得來到瀋州市,還請八先生體諒貧道這難得的貪嗔之念,不吝指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