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屋,將自己的包袱放置妥當,沈溪便明白了爲何蔣玉躞會那樣講,又是那樣篤定自己會求她,搬離這裡,實在是一層太潮溼了!
此外,哪怕屋子是提前用香薰過的,但也總有股子奇怪的味道,既像是魚腥味,又像是木材泡水許久之後的味道。
難怪從各地歸來的太監們要麼去了前面那艘領路的大船住,要麼去了後面那艘船和負責補給工作的小太監們擠一擠,嬤嬤們則幾乎都住在二層。
這一層除了負責伺候她們的小宮女們,就她一個秀女!
可誰讓自己沒有錢打點,又剛好“落單”了呢!
這樣看來,當初神不知鬼不覺偷走她銀票的那各人,怕是提前算準了這一步,給她來一個下馬威!
不過,一般人自然是害怕的,甚至有可能渾身長滿溼疹,誤了參加殿選的絕好機會,可是她卻是不怕的。
好歹懂些醫理,區區溼疹還是有法子預防的。
好在剛剛安置完,外邊便熱鬧起來:傳晚食了。
雖然是行在大河上,處處不方便,但晚食質量並不比先前在無極縣吃得差,無論是菜品的數量還是味道都更甚一籌,這讓沈溪不禁感慨,上層社會的生活果真是奢華。
後面那艘專門負責補給的船,想來早就準備好了!
她們只是進京參加殿選的秀女,前途未知,就有這般算得上不錯的待遇,那宮裡頭那些正經的主子們又會是怎樣的奢華呢?
可想歸想,沈溪卻是一點都不羨慕的!
對於她來說,那樣的生活更像是空中樓閣,虛無縹緲,並不可靠,還不勝自己努力掙來的強!
吃過晚食,沈溪嚴格遵守劉嬤嬤說的那些規矩,也不出門,就只站在門口朝外看,看後面那艘負責供給的大船吃水很重,想是帶了大量的保障物品,也看前頭負責安保的大船在前面導航引路,上面插着大楚的旗幟,好不威風!
她們這艘船,卻是連個太監都沒有的,全是女眷!
此時,船行至一處風光絕佳處,兩邊是鬱鬱蔥蔥的青山,迎着燦爛的晚霞前進,三艘大船從河中駛過,此情此景看的沈溪心醉神迷,這水路果與陸路差異甚大。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夠一直航行在這條河上。她不想那麼快靠岸,去面對那些毫無所知的未來。
晚間,聽着窗外的流水潺潺聲,沈溪毫無意外失眠了。
好在現在不用練習禮儀,只專心在屋裡待着便是,倒也不影響什麼,因此第二日果真是起晚了些,吃過早食便待在屋子裡繡花,想沈秀才一家現在在做什麼。
自己這一走,只怕是不會再見了!哪怕日後年老出宮,她也想繼續待在京城,要麼做做小買賣,要麼直接剃度出家當姑子去,斷不能回無極縣牽累沈家。
她在這邊胡思亂想,二層和三層那些房間卻是熱鬧非凡。
這個姿態優美端坐撫琴,其餘人便在一旁喝茶聆聽品鑑,末了,說一些誇張的讚美之詞;那個作畫,字寫的好的便幫着題詩,要麼說一說自己的看法,一派和諧。
更有那不怕蔡公公和劉嬤嬤訓斥的,自己拿了不知何時就準備好的竿子往河裡扔,竟是在垂釣,圖的也就是個樂子,打發時間,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釣到魚。
典型的釣勝於魚。
對此,沈溪並不羨慕,實在是打小便獨來獨往慣了,即便是獨處也不覺得有多孤獨。
因爲她獨特的出身,楊氏又待她極好,因此與沈家兄妹並不怎麼合得來。加上頭幾年不是在學醫理就是在學規矩,後頭又開始上山採藥炮製藥材,這樣算下來竟是多半時間都是獨來獨往的,也就偶爾與沈桃聊上幾句。
要是人多了,她反而不習慣。
可是,她都這樣了,還是有人不準備放過她。
這夜,因爲頭一晚沒睡好,她便睡得迷迷糊糊的,卻猛地被門口不輕不重卻又連續的敲門聲驚醒。
很明顯,從聲音判斷,敲的就是她的這個房間。
只是,醒是醒了,腦子裡卻無比迷惑,這麼晚了,誰會來敲她的門,爲的又是什麼?
她可沒這樣交情的朋友!
深思熟慮一番,沈溪並不打算去開門!
好在那人又敲了一會兒,見沈溪並未起身便知難而退地放棄了,這讓沈溪多少鬆了口氣。若是這人一直在門口敲,她還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一直不聞不問聽之任之吧,時間長了其他人肯定會聽到,天知道會發生什麼;出聲問詢吧,萬一那人順着竿子往上爬,硬闖進她屋子裡怎麼辦?
誰知道那人會做什麼!
因爲這件詭異的事,沈溪這一夜依舊沒睡好,導致她第三晚睡得很死,就絲毫沒注意到外面的動靜。可惜,那人卻不依不饒的並未放棄,又在午夜時分開始敲門,這讓沈溪不得不坐起來小心應對。
這樣一來,連着兩晚,肯定不是意外!
是了,她忽然想到一點,那就是不能讓這個人繼續敲下去了!必須想出一個法子阻止對方纔行!
哪怕她繼續假裝不知道,什麼也不做,但外頭那些人依舊會說,她沈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要不然爲何大半夜的總有人到她的房門敲門?
要知道,住這一層的都是伺候主子慣了的小宮女們,夜裡可是很警覺的,時間一長,聽到敲門聲只是遲早的事。
可門外那人也是聰慧得很,敲一會兒便離開。
雖然這艘船上除了蔡公公和幾個小徒弟外,其餘全是女子,但誰能保證在前頭負責警戒安保的那艘船上不會有人趁夜摸黑跑過來?
有時候,殺死人的並不是事實,而是人人都傳的流言!
要是門外這人真存了什麼歹毒的心思,也不必費多大的勁,只需連着敲上幾晚,最後再把動靜弄的大一點,再把這件事一說,刻意宣傳宣傳,保管傳的沸沸揚揚。
可是,她偏又不敢輕易開門出去查看,畢竟林煙和周秀秀的事就擺在那裡,前車之鑑,她該怎麼辦呢?
聽着隔一會兒就會響起的令人不勝厭煩的敲門聲,沈溪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悄無聲息地走一步頓一下,好一會子終於走到了窗邊緊貼着牆,保管外面的人看不見就是了。
還在猶豫着要不要靠近窗戶看一看,猛然映入眼簾的一幕讓沈溪呆住了,同時也暗暗鬆了口氣!
還好,今晚的月亮幫了她!
今日不過是初八,所以月光不是很盛,但因爲是在河上行駛、四周沒有任何遮擋的緣故,那人站在她的門口,倒影便被映了出來,影子被拉得極長。
雖然很難以此來判斷站在外面的人到底是誰,但沈溪卻可以肯定,外面這個人是個女子,這就夠了!
哪怕她現在突然打開門,拉住對方拉扯起來,哪怕就這樣鬧起來,最多是接受劉嬤嬤的訓斥罷了,於名聲上卻一定是無礙的。
她有的是法子讓對方跟着自己說就是了!
更何況,對方這幾晚一直小心翼翼的,明顯是不想張揚,更不想讓沈溪知道她是誰,只想悄無聲息地壞了她的清白,讓她無法參加殿選。
雖然無意參選,可沈溪自覺也沒有義務同她說明,且這原也不能說,往大了說,這可是欺君大罪。
及至看見那影子頭部部分的釵,沈溪冷笑了一聲。
這麼多秀女,除了她,再無人戴這樣張揚的釵的!
“住手!我知道你是誰,我也知道你想幹什麼……”
沈溪用不大不小的、那人能聽得清楚的聲音一出聲,門外的敲門聲果然立即便停止了,只是,那倒影卻也沒動,似乎在思考沈溪說的是不是真的。
就如她自己所言,夜黑風高,沈溪不可能知道纔對!
是了,她一定是在詐自己!
想到這裡,那人又將手高高擡起,可還未敲門呢,就聽沈溪繼續堅定地分析。
“我知道你不信,但請不要懷疑我剛剛說的,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離開,而我,也會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要不然,你說要是我突然打開門衝出來抱着你往船邊跑,你說你能不能躲得開?又會不會掉進河裡溺斃?哦,我忘了告訴你,我可是會水的!”
見對方只是愣住了,卻依舊不信,沈溪無奈地笑了。
“誒,姐姐啊姐姐,我在屋子裡隔了一道門,確實是看不見你,可你的影子拉得這樣長,卻並不妨礙你頭上戴的這支釵,你不知道月光下它有多美呢!”
如果說前面的話讓門外的人半信半疑的話,那麼沈溪最後的這句喃喃自語倒是明顯起了作用,那人急匆匆地摸了一下頭,跺了跺腳,趕忙一溜煙跑了。
見那道影子不見了,沈溪這才重重地鬆了口氣。
門外那人,定是蔣玉躞無疑的。
看來,蔣玉躞這是開始懷疑她了?又或者,從一開始懷疑的就是她偷了自己的畫,所以這才面上假意熱情地靠近自己,暗地裡卻處處針對自己?
既如此,銀票也是她偷的?
算了,多想無益,反正暫時是把她嚇退了,可以休息了。
哪知,她還沒躺下,外面又是一陣喧譁,聲響很大。
明顯是出事了!
先是聽見有人哭喊,接着便是慌亂的腳步聲,幸好她剛剛便起牀穿戴好了,沈溪驚疑不止卻也不甚慌亂,並未直接出門查看,只端坐在牀上等待有人再次來敲門。
難不成,是蔣玉躞被自己嚇到了,慌亂之中出事了?
如果是真的出事了,那能出什麼事?
想到這裡,沈溪心裡有些複雜。
不一會兒,果真有人來敲門。
“小主,小主,您在嗎?”
“小主,小主,快醒醒,快醒醒!”
假裝用剛睡醒的聲音迷糊地應了一句,又磨蹭了一會子,沈溪這才走到門口開門。
兩個小宮女急匆匆的聲音讓她很是放鬆。
“出什麼事了嗎?外面爲何這般吵鬧?”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劉嬤嬤讓所有人立即去甲板處。小主,快跟奴婢們走吧,大夥都到了!”
按照劉嬤嬤的吩咐,她們是從上往下通知的。
因此,沈溪是最後一個被通知的人。
等她走到甲板,果發現所有人都到了,劉嬤嬤和蔡公公面色鐵青地站在前頭,一副山雨欲來的感覺。其餘的教習嬤嬤則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十分不屑!
也是,這種小把戲啊,她們在宮裡頭見的多了!
待到所有人安靜下來排好,劉嬤嬤和蔡公公兩人身後分別站着一個太監和一個宮女,太監拿着燭火,宮女拿着名冊,分排按列挨個進行覈對。
忙了半天,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賀星月不見了!
賀星月來自湘州,身高適中身材婀娜多姿,稍稍豐滿毫不幹癟卻又不到胖的程度,面如芙蓉皮膚白皙,關鍵是愛笑,雙頰一邊一個梨渦,一雙眼睛多情含笑,簡直就是秀女們的公敵,反正很多人是將她視爲勁敵的。
但此刻聽說她不見了,少有幸災樂禍,更多的是驚愕。
就這一艘船,船上就這麼幾個人,現在動靜又這麼大,可偏偏遍尋不得!那說明什麼?
說明她多半是落水了!
可哪怕劉嬤嬤和蔡公公一接到消息就命人立刻停船開始打撈,但現在也一無所獲。隨着時間的流逝,哪怕打撈上來,那也是凶多吉少!
可憐的賀星月!
嫉妒歸嫉妒,但她們卻從未想過讓對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