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仁。”她叫他的名字。後來纔想起來,那是第一次那麼稱呼呢。所以,他纔會一愣吧。
“嗯。”他答應。
“我沒帶錢包。”她說。窘死了。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她就不帶錢包,他不會覺得她……有點兒那個吧?
“我帶了。”他從褲袋裡拿出一個黑色的皮夾子,亮了一下。
“嗯。”她放心了。
“儘管吃。”他笑。
“你說的。”她聽了這句,自己都覺得眼前是一亮,當時,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在發光。然後,她回頭,“老闆!”
馬老闆應了一聲,“姑娘!”西北口音,這聲“姑娘”叫的響亮。
“再來十塊錢的小串!”她笑着。
“好着呢!”馬老闆笑嘻嘻的揮揮手。
她看着惟仁,看着惟仁臉上的驚訝,他大大的眼睛,慢慢的彎成了兩彎月牙兒——還是好看……
小夥計把自端要的燴麪片端了上來。她拿起醋瓶,往碗裡倒了一點醋。她喜歡吃這樣湯湯水水的食物。以前,這麼大一碗,是吃不掉的,總要跟夥計多要一隻空碗,兩個人分。
她看了一眼對面的空位。
“姑娘,出門吃肉,帶錢了沒?”
她沒有回頭。
不必回頭。
她扶了扶眼鏡——怎麼會呢,怎麼會?
他走到她對面的位子,“可以坐下嗎?”
她擡眼。
他穿了灰色的牛角扣大衣,黑色的開司米圍脖,肩上是一個黑色的揹包,竟然也戴了一副黑色邊框的眼鏡,像個大齡學生似的。
她點點頭。
他把包放在旁邊位子上,坐下來。坐姿很端正。
氣氛有點兒尷尬。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
一愣之下。
“我……”
“我……”
又是同時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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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仁停下,自端也停下。
“你先說。”
“你怎麼會來?”她問。
“我剛回了一趟青龍橋。順路的。”他說。
青龍橋,他的母校所在地。有句話,“要想當將軍,必過青龍橋。”哥哥說過,他也說過。
她點點頭,“那……”
“本來是想回去見見老師,結果,接了個任務。”他輕聲說着。
“嗯?”
“老師想讓我回去給他帶的一組學生講幾堂課。軍隊外交史……”他開始講這件事。
她凝神聽着。
他於是慶幸:幸虧有這麼個話題。幸虧。不然,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始和她說話。在他,有過那樣的面對面之後……他整夜未眠,拿着手機,想打給她。可拿起來,又放下,最後還是放棄;他想她一定需要時間,把他說的話消化。正像,他也需要時間,讓自己平靜下來。
竟就這麼不期而遇了——剛進門的時候,看到角落裡的她,他以爲自己看錯了。可是就在下一秒,他篤定,就是阿端。
是的,就是阿端,真真切切的。
她還記得這裡。
就像他一樣,記得這裡,記得在這裡,他們都吃過什麼,都坐過哪裡……那些深深的藏在心底的影子,都被這裡的香氣勾出來,在眼前飛舞。
他緊張的心臟在腔子裡狂跳,說話的聲音都好像變了,手心全是汗。
直到此時,看到她靜靜的坐在面前,坐在他們曾經一起坐過無數次的位子上,用她溫暖的目光看着他,聽着他說話,他才完全放鬆下來。
小夥計手裡抓着兩大把鐵釺子過來,放在桌上的盤子裡。
惟仁詫異,“哎?”他只顧得說話了,都沒點呢。
就聽到馬老闆在那邊叫道:“小顧,老規矩,我知道的。”說完,又回過頭去忙了。
自端看着眼前一半肉串,一半羊肚,香氣逼人。
“什麼老規矩?”她問。
惟仁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什麼。”他低下頭,拿了一串羊肚,仍舊用紙巾包了釺子,“趁熱吃。馬師傅的手藝,一直是這麼的好。”
她心裡一動。
馬師傅的手藝,一直是這麼的好。
她轉過頭去,叫夥計——這小夥計,從十來歲的小男孩,長成了五大三粗的大小夥子,眉眼間還有兒時的稚氣——她說:“小夥子,給我一隻空碗。”
碗來了。
她把手裡的釺子放下,拿起勺子來面前碗裡的面片,撥了一半出來,推到他面前。
靜靜的,她說:“你有你的老規矩,我也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