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不言，地宮內一片寂靜。
寂靜中滴答聲傳來，素荷尋聲處望去，見平地與圓盤接壤的上方有一石柱，朝下滴水。冷冽寒水落地，發出清脆響聲。水流順着一條極細縫隙流出，若非有水做引，絕發現不了這兩條隙縫。
“水滴聲，有順序。”雲傾側耳聽了片刻。
“每九滴便停上一會。這是何意？”素荷秀眉緊蹙，喃喃不解。
“凌雲，你可曾聽過五行八卦之術？”
無殤突然開口，正細細聽尋解釋的凌雲一愣，少頃道：“別說八卦五行，你們從進門後所說的話我就沒聽懂多少。”
素荷雲傾皆是看向無殤，不明其意。
“不錯，因爲這些本不該在此出現。八卦由伏羲始創，而伏羲氏卻非生於太古，既如此，口訣中‘卦定艮’從何來？”
無殤語畢，兩人驚異中一閃靈光。
“也許有似你我之人，來到此處，設下此法。”素荷道。
“又或者，有些道理本就存在天地之間，無關早晚。伏羲創造八卦，並非所言之理自他始，而是他發現了世間的關係，爲了將其描述，傳於後人，才造出八卦。可既是天地間的道理，何以太古中人，雨師妾的先靈想不到？”
素荷恍然，思索後又道：“這與面前事有何關係？”
“既然先靈可創八卦，自然也會發現其它事。”
無殤對雲傾所言微微頷首：“我本沒有想到，但這水聲水跡提醒了我。你們可聽說人間有本奇書，《九章算術》？”
見雲傾與素荷茫然，無殤輕嘆口氣：“爲人幾年，你們在做什麼？”
“正是爲人幾年，法力全無，想通曉天下事更不容易。”雲傾回道。
“爲魔君時我便聽聞人間有奇數，待回來後偶然得知有人將其彙編在籍，名曰《九章算術》，共有九章，末九《勾股》。勾股術曰：勾股各自乘，並，而開方除之，即弦。”
無殤話音落地，看到面前三人直直盯着自己。
凌雲斜眼發現雲傾素荷也與自己一樣，突然鬆了口氣：“無殤哥哥，快點告訴我們怎麼從此過去罷，別再說只有無殤哥哥聽得懂的話了。”
無殤看到素荷瞪眼示意他趕緊說的目光，即刻開口：“如人所見，面前是一個大圓，剛剛水流過的兩條縫隙並沒有沿着圓邊，而是各自向圓內延生一條直線。兩條直線一長一短，大概在一半處由引洞排出。倘若以圓盤上水滴處爲起始，沿着縫隙便可成一方形。依目測，那兩條縫隙合在一起剛好湊成方形一邊。”
“所以……”凌雲見雲傾與素荷似乎愣在原地一動不動，自己有必要給無殤一個緩口氣的機會。
“根據方纔勾股之術所言，將兩條縫隙看做勾股，能找到一條弦，用此方法，可得到四根弦。四根弦恰在方形邊上，連在一起，又是一個方形。依次下去，方形中套上方形，直至四人肩踵相接爲止。”
無殤一語畢後盯着三人。素荷長舒口氣：“我似乎懂了，你呢？”
“和你一樣。”
凌雲眨着眼睛，重新看了一遍比平地稍稍凸起的大圓。又悄悄掃了旁邊二人一眼，沉口氣：“我也懂了。”
無殤驀地笑起：“人間自有聰慧妙人，身爲神仙並非一定要勝過凡人。我不過有緣千年前得知纔想通。”
素荷聽明他乃是在爲自己解圍，不懂便不懂罷，人間奇事良多，豈是件件都能懂得？懂了，豈不枉費女媧娘娘苦心創立的人間。
“該如何做？”
無殤接口道：“好在你我恰有四人，否則破不了此圖。我方纔已計算過，素荷，你站此處。”說着拉起手將她領去，又引凌雲去了與素荷平齊另一邊後對雲傾道，“你去起始，與我各站兩點。”說罷，足尖點地一躍，人已至位。
雲傾幾乎與他同時落地，落地一瞬，上身沾上雨滴。雲傾無奈白了無殤一眼，卻見無殤笑得一臉得意。
“跟着，換方向。”無殤先行躍到中間方形另一點上，指引其餘三人。
幾番過後，素荷雖還不甚明白，但已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走。落定後素荷望着無殤，望着這個本該佔滿他記憶此刻卻如同陌生之人，忽然覺得，哪怕只得一面，她一樣會爲他吸引。
待四人站在最小方形四點時，圓盤猛然一震。幾人定住身形，平地凸起的圓盤下落，與來路平齊。於此同時，圓盤向右旋轉兩個洞口，八個洞口對應的八卦也變了樣。此番倒讓素荷始料未及，若是方纔不顧機關，強行入洞，只怕此刻已成非命。
無殤最先從位上離開，來到素荷面前：“此關雖解，不知前方還有何難題？太古先人所思甚妙，只怕有一處連我也不知。”
“我們耽誤不少功夫，辰時將逝，剩下之路應該不遠。”素荷口中說着，足下卻未動，似乎在猶豫。一旁雲傾看在眼裡，知道凌雲所說最後時刻將至。雲傾心中已有打算，趁她不備，將其擊暈並非難事。不管最後一關是什麼，如果定有一人需命喪此處，就由他來好了。
“素荷。”無殤走近，伸出手臂剛要拉她，素荷手腕卻從他手中逃開，“艮卦已指明方向，我們走。”話音剛落，無殤又將她五指扣住。
“我不會讓你獨自涉險，想都別想。”無殤在她耳邊低語。不料素荷聽罷竟擡手挽住他的臂膀，“這樣不是更放心？”
二人交談之際，雲傾已走在前，凌雲緊隨其後怕他出事。
漫長甬道盡頭目光豁然開闊，出現衆人眼前乃是縱橫約有三丈的小屋。小屋內牆赫然顯出一扇石門，只要轉動旁邊的機關便可打開。毫無隱藏，反而讓他們迷惑。
雲傾突然頓住。
“出了何事？”無殤與素荷緊隨其後道。
雲傾伸手試着推去，仿若空無一物的前路，卻如一堵石牆攔住他不得前行：“有東西阻攔。似乎，是一種結界。”
無殤亦走上前，施力推去毫無異動：“此等結界，若未禁錮法力，我們聯手定能破解。看來古龍想的頗遠。”
“你們忘了還有一句口訣沒用？”
“什麼？”雲傾無殤回眸。
“儀入陰。”
“這是何意？你有破解之法？”
“自然，破解之法就在我懷中。”素荷一手執燈，只能將另一手收回朝懷中伸去。
雲傾見素荷將手抽離無殤，頓覺不妙，身形一動剛要去抓她，素荷腳下劃步，一個旋身進入適才雲傾無法進入之地。
“素荷！”無殤緊追，卻發現自己仍被控於結界之外，素荷模樣令一切昭然若揭，“你在做什麼！”
“破解之法在我身上，我沒有騙你。所謂兩儀，一陰一陽，儀入陰，便是指這條路，只有女子之身才能走。是以雨師妾只有女子。”素荷嘴角淡然笑起，眼眸卻毫無笑意，“你解《勾股》機關之時，我沒有細聽，正是忽然了悟儀入陰的道理。那時我就知道，這最後一條路，只有我自己走。”素荷聲音漸低，一滴淚不覺間劃過她輕揚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