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 紅顏歿借屍還魂
雪柳方纔進到屋裡,便見江紫錦躺在梳妝鏡旁,手心還握着匕首柄端。想來應是坐於妝奩之前,又不堪疼痛才頹然倒地。
雪柳重嘆了口氣:這可如何是好?公子讓她照顧江家小姐,可現在卻……雪柳伸手放在紫錦鼻息,又牽起她的手按住脈搏。
毫無動靜,當真是無復生之力了。雪柳皺着眉頭坐在一邊,眼前女子胸口仍在汩汩流血,她微微施法讓血凝結,又將其周圍清理乾淨。縱然不能照顧她,但也不能讓她在如此狼藉中死去。雪柳心道。
門外響起了人聲:“小姐,我回來了。”
雪柳慌忙見站起,立在一旁。看一女子打開房門,見此情景,驚得花容失色,大叫起來。聲音刺耳。
這樣會將相府其他人叫來的,萬一公子恰好來了,被發現定會對公子不利!若公子未來,豈不連她最後一面也見不到?雪柳心中升起一股焦急。雪柳曾經見到他們在一起有多快樂,就能想到公子失去她有多痛苦。她怎捨得讓公子如此。
萬般念頭一起涌上,只在剎那之間,雪柳便決定走到江紫錦身邊,躺下,留在她的身體裡。
她猛然睜開眼,正欲張口說話,胸口一陣難忍的疼痛。看來她下手不輕,雪柳想到,卻忍着痛朝琅兒伸出胳膊。
她知道他們的故事,當然也知道琅兒:“琅兒,不要吵,我沒事。”她幾乎一字一頓道。她還是第一次,附上將死之人身體。疼痛還會繼續,她雖然能忍着,但致命的傷口還需長時才能養好。
她本想暗自施法將傷口治癒,但他發現,自己的法術再次莫名消失了。
琅兒聽聞雪柳開口驀地停住,瞪圓兩隻眼睛:“小姐……你……”說着突然撲到小姐身邊,“小姐怎麼這麼傻,不是說好等宮公子回來嗎?讓琅兒看看傷口。琅兒這就告訴相爺,請大夫去。”
雪柳叫住琅兒:“一點小傷,不要驚了相……”她一頓,改口道,“驚了爹了。快將門關上。”她看了看自己傷口,嘆自己幸而適才處理過傷口,不再流血,才能騙得琅兒只是小傷。衣上的血跡雖已除盡,可尚有味道,哪裡能瞞得了久經江湖的宮文弦。念此,她朝琅兒道:“我想換件衣服,你幫我找件來。”
琅兒對小姐毫無解釋之舉滿腹疑惑,卻仍依命去了件雪緞鑲金絲的衣服,又服侍雪柳換上。終於忍不住,琅兒開口道:“讓琅兒去爲小姐請大夫吧,小姐不願告訴相爺,可傷總是要治的。”琅兒爲雪柳繫上衿帶又道,“琅兒現在可是一步都不敢離開小姐了,萬一小姐又……”
雪柳強撐着朝她笑了笑:“我不會再尋死了,再也不會了。”她現在毫無法力,與常人無異,只能嘆氣道,“不用請什麼大夫,我離開這自己去看就好。”
“什麼?”琅兒大驚,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小姐要出相府。”
雪柳點頭:“去找公子。”
這句話更是讓琅兒一時沒了頭緒。雪柳看出琅兒滿臉疑惑,解釋道:“經此一劫後,我想通了,世人逼我如此,我爲何不能追求我想要的?”她說與琅兒聽,更是想說給那已無法聽到的江家小姐。
琅兒站在那裡還未緩過神來,雪柳已強忍着痛打開房門。屋外陽光刺眼,她下意識伸手遮在額上,動作猛然觸及到了傷口。雪柳慘叫聲起,朝後退了一步,望着琅兒暈了過去。
琅兒將她緩緩抱到牀上,看着雪柳慘白的面容,腦海中迴盪着她最後的話。“也許,小姐是真的想通了。畢竟,經歷了生死,想法應該也會變吧。”她替小姐高興,又爲之擔心。
傷口又涌出血來,琅兒見情況不對馬上站起欲請大夫前來,不管小姐醒後會怎麼說,她都不能放任小姐如此不管。她定了定心,急忙跑到屋外。
穿過院子的石拱門朝左去,不遠處就是相府大夫所居之處。正當琅兒滿心擔憂朝那去時,忽覺身後有人拉住了她。琅兒猛然回頭,當真是又驚又喜:“宮公子,你回來了!”
“你跑這麼急做什麼?紫錦呢?”宮文弦已趕到相府,以他身手避開守衛家丁自不是問題。
琅兒面露難堪之色,急忙道:“我要去請大夫,晚了只怕小姐又不行了!”
“紫錦怎麼了?”宮文弦大驚,“你說‘又’是什麼意思?”
“小姐就在閨樓中,公子快和我來。”琅兒知道宮文弦有些手段,應能救了小姐。何況若是能不讓家中發現,她還是想盡力聽從小姐的意願。
宮文弦隨着琅兒疾走到江家小姐閨樓前。如今再來此處,他沒想到竟會是如此模樣。牀上紫錦安靜如無生般躺着,宮文弦坐在她的牀邊,看了看她的傷口,又替她把了脈。
他雖非郎中,但江湖行走,少不了一些醫術防身。他感到紫錦脈象平和,似睡着之人,但她的傷口卻似利物所傷。雖止住了血,但漸有裂開之象。
“燒壺熱水,再拿些白布來。”宮文弦吩咐道,“還有剪刀。”
琅兒一一照做。
“紫錦,你會沒事的。有我在,決不會讓你有事。”宮文弦一邊將白布沾溼熱水,一面剪開爲她上藥。情急之下,他們也顧不上禮法之談了。
雪柳因巨痛而昏迷中隱隱聽到宮文弦的聲音,她試着開口道:“公子……”聲音輕柔。
“你醒了!”暗含喜悅。
雪柳的雙目漸漸睜開,動了動身子,低頭看去,知曉他做了什麼。這一低頭,恰又如當頭棒喝,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爲了江紫錦而做,而她現在依然在江紫錦的身體中。
“琅兒都告訴我了。怎麼這麼傻,死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何況,你以爲你死了,我會獨活嗎?我本就生無可戀,是你讓我找到在這浩大江湖繼續存活的意義。”宮文弦望着紫錦雙目,認真的說道。
雪柳眨了眨眼,低下頭去。如今她還能怎麼做?長嘆口氣。
“怎麼了,紫錦?傷口一定還疼吧。你先休息,等夜幕降臨,我便帶你離開。”
“不。”雪柳突然開口。
宮文弦一怔,琅兒呆立在一邊,甚至連雪柳也是詫異。自己,怎麼會說出這話。她的頭有些疼,彷彿有另一個人在腦中說着要說的話,而雪柳聽見了,她不經意間的想爲其說出來。
“我們不能走。一旦走了皇上會遷怒整個相府,我不能害了爹爹,害了相府上下百餘人。”雪柳已確定此話由她而說,但卻非由她所想。腦中好似江紫錦的意念尚在,不斷向雪柳施壓,一定不能離開,不能離開。
是執念太強的緣故嗎?雪柳不知道,她也無法告訴任何人。或許是江家小姐希望她做的事,作爲佔用她身體的補償,她也該做到。雪柳暗地告訴自己。
“我們當然要走,只不過要先想個不讓相府受牽連的辦法。我知道紫錦你是善良之人,若貿然將你帶走,你定會不快一輩子。我不會那麼做的。”宮文弦一席話讓她定下心來。
雪柳點點頭:“會有那樣的辦法嗎?”
“會有的。”宮文弦淺淺一笑,餘光看到她的傷口,又是一陣心疼。
雪柳耳畔迴盪着宮文弦的輕言軟語,一瞬間她真想這麼下去,但她又不忍,不忍騙公子。她咬着下脣,決心先陪公子闖過這一關。
“想什麼呢?”宮文弦見她漸漸安定下來,輕輕將她摟在懷中。
“沒什麼,在想辦法。”她輕道。
時間彷彿凝固在這一刻,他就這樣摟她在懷中,好似兩人永遠不會分開。琅兒已悄悄退到屋外,也好給兩個看守,防止有家丁來打擾。
宮文弦忽記起什麼:“對了,紫錦你可曾見到雪柳?”
雪柳心間一顫,他終於又提到了她,雖然過了那麼久他纔想,但她非但不願,反而滿是開心。公子終於未曾忘了她,臉上淺淺一笑,點了點頭。
“是雪柳姑娘嗎?”
宮文弦微微頷首:“我讓她先行一步來照顧你,可卻一直未見她的影子。”
“雪柳姑娘和我說她有些急事。”雪柳在心中編者欲撒之謊,“她說她家中人催她歸家,她不得不馬上離開。她還託我像你告別,她說……”雪柳突然一頓,復緩緩道,“公子,雪柳走了,也許再難見面了。”再難見到雪柳了。
宮文弦稍稍沉默片刻明白她口中所說應是鬼界召她回去了。回去也好,越界而存,總是對自己不利。雪柳一走,從此當真是再無與地靈宮相系之事了,回想起地尊清凝和儀長老等人,他驀地生出一絲惆悵。那個他恨不得馬上逃離的地方,竟讓他在一切頹敗消失後有些許回憶。二十年,他整整在地靈宮待了二十年。
“文弦……她是誰?”雪柳擡頭盯着宮文弦雙眸問道。
宮文弦凝視她的容顏笑起:“只是一個朋友。”
他沒有撒謊,雪柳從他眼中看出他並沒有半點留念她雪柳的意思。江紫錦真真是個幸福之人,能得公子一心所愛,雪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