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子派來的保鏢就守在門外等着我，見我出去，上來給我遞外套，“孟小姐。”
我點點頭，任由他幫我披上外套，然後帶我走出去，程公子的車子在外面。
我並不好奇既然有保鏢守在外面，鍾期昀是怎麼進入包房的，我猜程公子早就猜到他來的目的就是質問我，故意放他進來的。這樣，我和鍾期昀之間才能把話說明，然後撇清關係。以我的智商水平，好像從來都是在程公子的算計之中，我習慣了這種。
開車的人是佟英來，我以爲是程公子派他來接我，但我一拉開車門，就看見了坐在後排的程公子。他臉色很陰沉，相當陰沉，一臉山雨欲來的樣子。
我咬着嘴脣，沉默地上車，都不敢跟他說話。
直到我坐穩，車子開出去好長一段，程公子都沒吱聲。我偷眼看他的臉色，見他一直都沒動，一隻手撐在額頭上，似乎有些疲態。
我鼓起勇氣，輕聲喚他：“程彥……”
他稍微擡了擡眼皮表示聽見了，但沒有馬上回答我。又等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問我：“旻涵的腳，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心裡顫了顫。
看他這臉色，我估計我現在要是直說就是凌天翼害的，旻涵是因爲福大命大才只殘了半隻腳，程公子肯定立馬就炸了，不弄死凌天翼不算數。可是我不說，以他的本事，只要他想查，他早晚得知道。
我斟酌再三，這才啓齒：“我……我剛到凌家的時候，畢竟身份特殊，所以……所以想給我使絆子的人不少，我……”
程公子打斷我的話：“我就問是誰幹的，你回答就行，我不在意理由。”
我咬了咬嘴脣，沒說話。
“凌天翼，對不對？”
我在他咄咄的目光之下只得緩緩點了點頭，程公子冷笑一聲，“兔崽子！”
我從他的目光裡看出一種猩紅的光芒來，像某種嗜血的猛獸，覺察到了獵物的挑釁一樣。他的舌頭飛快地輕舔了一下嘴角，正如捕食之前不自覺的動作。我從他臉上看出了危險的信號，有點戰戰兢兢，“你……你要對凌家動手麼？”
“動手？”他扭頭看着我，眯起了眼睛，“不，我不打算親自動手。不過……”
他伸出手來撫摸我的頭髮，像撫摸一隻寵物：“你纔是名正言順的凌家長女，凌天翼是什麼東西，他就是一個野種。一個野種，頂着一個施捨來的姓氏，居然敢囂張到這種地步，迫害凌家的大小姐。你不覺得，你應該把屬於你的一切都收回來嗎？”
收回來？他的意思是……
我有點不敢想。其實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我只想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從前我最大的威脅是孟老虎，現在孟老虎已經被剷除了，又有程公子在身邊，我覺得我暫時是安穩的。說實話這次凌天翼施毒計害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我自己故意激他的結果。
龍三爺是我親爹，但我知道他對我沒有那麼深刻的愛，所以我根本不奢望能繼承凌家多大的產業。只要凌天翼不再主動對我出手，我是寧願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在娛樂圈打拼出一塊自己的小天地，不再受人歧視和欺辱，有自己的小窩，就夠了。
我囁嚅道：“可我沒想跟他搶啊……”
“如果你覺得自己這麼就可以偏安一隅，你太天真了。”程公子鼻子裡哼了一聲，“從你出現在凌家的那天開始，你就已經是凌天翼繼承凌家產業的最大威脅了，所以他才這麼三番五次地陷害挑釁。你自己想想，你以前不想跟他和睦相處嗎，但結果如何？你現在再想相安無事，又能如願？”
我一直都只想平安度日，可是我的身份，也許從我出生的那個時候就開始，註定牽扯到這些驚濤駭浪裡來。我沉默了，以程公子的性格，他是睚眥必報、斬草除根的。他是那種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的類型，所以他對我的保護，就是直接消滅孟老虎。
同樣，到了凌天翼這裡，即使面對的是比孟老虎不知道強大多少倍的凌家，他依然不會輕易姑息。
我有點怯怯的，“那……你幫我？”
“我不幫你，誰幫你？”程公子輕嗤一聲，把我攬在懷裡，“不過，還得從長計議。先回去吧，帶你見一個人。”
見一個人，又是見誰？
車子很快駛回了盛華園，我心裡犯着嘀咕，有些忐忑地下了車。程公子牽着我的手下車，然後上樓，家裡竟然沒有鎖門。
能進入程公子家裡的人，從我認識他以來，好像一隻手都能數得出來。這人能在他家裡等他，可見也不尋常。會是什麼人呢，我好像也沒聽說過程公子身邊還有什麼能登堂入室的熟人啊！
我走進去，客廳沙發裡坐着的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依然背對着我們，根本沒動，只能看見一個後腦勺。
但就這一個後腦勺，我就覺得特別的眼熟。在我想起來這個人到底像誰的時候，我捂住嘴，差點驚叫出聲。
那人這才轉過頭來，臉上帶着笑容，“孟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你……你……”我指着他，“你怎麼在這裡，你又想做什麼？”
程霖的嘴角愉快地上揚，指了指面前的茶具，“我都等了快一個小時了，等得我口乾舌燥的，孟小姐，這可不是待客之道。怎麼，都不給我沏一壺茶麼？”
正是這人，先給我講文佩的故事，然後又刺殺程公子，還跑到凌家去慫恿龍三爺早日安排我完婚，以至於凌天翼施毒計害我，破壞我的婚姻。這兩兄弟的仇怨那麼深，現在面對面坐在這裡，真的不會動手？
我可記得程公子身上的傷到現在還沒怎麼好呢。
而且，他居然能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進入程公子的家裡？
我看向程公子，沒想到他也是一臉神秘莫測的笑容，好像程霖就坐在他面前，他卻一點危機感都沒有一樣。我徹底蒙圈了，“你……你怎麼進來的？”
程霖扭頭看了看程公子，“你沒告訴她這房子是我買給文佩的？”
程公子扶額，“說了，不過這丫頭腦子轉得比較慢，你多包涵。”
我看他倆現在對話的樣子，一點劍拔弩張的感覺都沒有，反而和諧到不能再和諧啊，這……我揉了揉太陽穴，仔細地捋了一遍從程霖出現到現在的線索。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難道說……
這兄弟倆根本就沒有鬧僵，他們是在演戲，把所有人都給玩了！
要不然，以程霖的本事和智商，怎麼每次出現，辦的事都恰好朝着反方向進行的？
他給我提文佩的事，卻反而把我和程公子之間關於文佩的誤會給解釋清楚了；他追殺程公子，結果反而叫程公子在我家裡你儂我儂地待了好幾天；他提議要龍三爺趕緊把我跟鍾期昀的婚事辦妥，結果婚事不僅沒辦成，反而徹底崩了。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他們的真實目的，其實都是反的，他們把別人都給誘導鑽進了自己的圈套，達成了自己的目的，旁人卻根本就不！自！知！
我猛然醒悟過來，“根本就沒有什麼兄弟反目，你們倆一直都在……”
程霖微笑着，滿意地伸手摸摸我腦袋，“嗯，不錯，可算是想明白了。”
程公子一把拍開他的手，“滾，別動手動腳的！”
這兄弟倆，忽然一下子就回到了正常的樣子，我怎麼看都覺得畫風轉變太快，有點接受無能。
可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程公子身上的傷口可都是我親手處理的，那個肯定假不了，都是實實在在的傷，流了那麼多血。我臉色一僵，指了指浴室，“你過來一下。”
程霖瞅瞅我，然後對着程公子撇撇嘴，“怎麼，不用這麼急不可耐吧，我還在這坐着呢……哎不是，孟小姐你不會昨天的藥效還沒過去吧？”
我瞪了他一眼，這當哥哥的比弟弟還口無遮攔。我就是想看看程公子的傷到底怎麼樣了，這親兄弟，還真捨得下手啊，演戲也不用這麼逼真吧？
程公子知道我在想什麼，淡淡說道：“沒事，都是計算好了位置和力度砍的，要不能傷得那麼準麼，正好可以側着身抱你睡。”
還真是……
程霖咧嘴笑：“我就說，直接在背上來一刀，你趴着抱她多好。”
我想起原先程公子同我說的那些話，忍不住問道：“那你身上之前的那個槍疤……”
“是我。”程霖聳聳肩，“不過都過去了。我們兄弟倆，從前斗的時候也是真鬥，要不然，現在演這麼一場戲，南都裡個個都是人精，誰信？”
程公子輕嘆一聲，“時間久了，就不想再鬥下去了。畢竟血濃於水，小時候總覺得大哥就是頭頂上的天，天塌了，我一個人支撐整個世界，太累。”
程霖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咱哥倆這幾年，都沒少受苦受難，就差沒像耶穌給綁到十字架上去了。”他又看向我，“不過孟小姐，這次我回國，可是特意爲你回來的，不管怎麼說，得讓我喝完喜酒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