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籬氣極, 凝眉冷笑:“周海棠,這是你一個女孩家該說的話嗎?婚姻大事,向來尊從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家沒教過你?!”
“我知道不該問!”周海棠氣急敗壞轉過身來瞪着他, “可是我實在忍不住!我怕你不喜歡我, 拒絕我, 怕郡王和郡王妃會瞧不起我們周家,我怕,我……我還怕有些心術不正的狐媚子瞧着你封了王長子就巴巴地到你跟前獻媚……總之, 我怕得要命,所以才厚着臉皮來跟你討一句準話。你說, 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我沒什麼想法, 一切但憑父母做主, 我勸你也規矩些,別一時衝動壞了清譽, 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兒!”少籬漠然地開口,說得義正言辭,雖然他心裡連自個兒都不相信,甚至覺得甚是滑稽,可這會子他必須得這麼說, 因爲只有這樣纔不會正面惹急了這位, 留下什麼禍患。
“只要能在少籬哥哥身邊, 就是壞了清譽我也心甘!”周海棠一臉堅定地說完, 轉身就往外走。
少籬皺眉, 在後邊喊着:“放老實些吧,別折騰來折騰去自討苦吃……”
少籬的話一字不落地都進了她的耳朵, 她身形微微一頓,但接着又咬牙快步往外走。她知道這時候她必須裝聾作啞,不然連爭取的機會都沒有了!
周海棠一走,常武便嘆着氣埋怨道:“爺,既然要挑明,您爲什麼不實話實說啊?這麼模棱兩可的,不是給自個兒找麻煩嗎?”
少籬不耐煩地皺眉道:“你以爲我想這樣嗎?鬼才想呢!可是有什麼辦法,我若是現在直接拒絕她,就憑她那個火爆脾氣,急了真能在我這院裡打滾撒潑,到那時咱們怎麼收場?這消息傳出去,安國公府索性來個不依不饒,再添油加醋地宣揚一番,不知情的還真以爲我穆子衡與周海棠有了私情呢,到那時我不想娶也得娶了,我那不是自個兒給自個兒找不痛快嗎?”
“可是……如今這情形也不容樂觀啊!那周海棠憋着一股子氣兒回家一鬧,安國公府不是照樣催上門來嗎?到時也是一個不好收場啊?”常武擔憂道。
“沒關係,父親那邊應該早有安排,我們只需熬過這兩日就好,你就等着瞧好戲吧!”少籬說完一笑,轉身也往外走。
常武急忙攆上來,問:“爺,郡王不讓您到處亂跑,您這又去哪兒?”
“去找我母親!”少籬扔下這一句話,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嘉軒堂內,郡王妃正同貼身嬤嬤張嬤嬤嘀嘀咕咕地說話,一見少籬進來,忙笑着招手道:“好孩子,你來得正好,我正同張嬤嬤商量着,找個好日子先去瞧瞧你說的那位林姑娘呢!”
“啊?”少籬頭皮一麻,忙道,“有什麼好瞧的,兒子的眼光您老人家還不相信?”
郡王妃以帕掩嘴笑道:“信,當然相信!只是到底沒親眼瞧見,這心裡好奇得很,夜裡睡覺都不踏實,總是各種猜想,一會兒猜那姑娘應該長着富貴的滿月臉兒,一會兒猜是尖尖的瓜子臉兒,要麼就是適中的鴨蛋臉兒,總之啊,猜來猜去就是沒個具體的樣子,所以商量着,不如去瞧瞧,順便看看身段兒,也好提前給未來的兒媳婦準備幾身像樣的衣裳。”
張嬤嬤也在旁邊笑着補充道:“郡王妃說得是,咱們這樣的門第,提前去瞧瞧準兒媳也不過分。再說了,這言行舉止也要看看,脾氣性情也得摸摸,萬一實在不像話……”
“張嬤嬤,沒有這個萬一!”少籬聽到這兒,心裡就有了幾分不痛快,忍不住冷下臉道,“說到底,是我娶親,我只要自個兒看着順眼就成,至於別人怎麼看,我不在乎!”說到這兒,回頭瞄一下郡王妃,見她臉色有些訕訕,忙笑着補充道,“當然,我的媳婦是母親的兒媳婦,母親想先瞧瞧,這是應當的,只是,如今父親還沒派人去提親,咱們還屬剃頭挑子一頭熱,母親若是此時貿貿然去了,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若是林姑娘因此惱了,日後死活不肯答應這門親事,那兒子我可該怎麼辦呢?”
“這個……我兒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有些心急了!”郡王妃聽了,心中雖說也有些後悔自個兒莽撞,可到底也不覺得是多大點兒的事,只是兒子既然一心護着,她也不好再頂這個風頭硬上,免得惹惱了他再生變故,只得軟下語氣好言哄着。
張嬤嬤見郡王妃立即改了主意,她這個做奴才的更不好再出頭,忙隨聲附和了幾句,訕訕地退至一旁了。
少籬見母親讓了步,自個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趁機道:“母親一向替兒子着想,兒子感激不盡。這樣吧,母親賜我一件信物,我拿了它託人先去探探虛實,若是這事兒準了,我給她捎個話,讓您提前見見。若是不準,那母親您抱孫子的願意恐怕就遙遙無期了……”
“你這混小子,就會說些喪氣話,還不趕緊閉嘴!”一邊說,一邊毫不猶豫地從頭上摘了一支點翠五尾金鳳釵遞給他道,“你把這個拿去,若有機會,就給林姑娘留下,若是沒機會,就再給我送回來,這可是你外祖母留給我的呢,千萬別弄丟了!”
少籬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搖頭道:“既是外祖母留給母親的,母親還是自個兒留着戴吧。再說她一個小孩子家,這麼貴重的首飾也不方便戴。”說着話,指着她腕上一對白玉鐲子笑道,“兒子瞧着這對鐲子有點意思,若是母親肯割愛的話……”
“你這猴小子,眼睛可真毒!”郡王妃哭笑不得,一邊愛惜地撫摸了一遍手腕上的鐲子,方慢吞吞地往下擼道,“這可是價值連城的一對白玉鐲子,是咱們穆家祖傳下來的,我很是不捨得戴,一直珍藏着,今兒咬牙剛戴上就被你瞧見了!”說完,極是戀戀不捨地遞到少籬手上,反覆叮囑道,“別的倒罷了,這對鐲子萬不能捨。她若是願意你就留給她,若是不願意,趁早拿回來,免得流落在外,咱們娘倆可就是老穆家的千古罪人了!”
少籬笑笑,渾不在意地在手上把玩了一陣子,方讓人拿紅綢布包了揣到懷裡,笑嘻嘻道:“母親儘管放心,人在鐲子在,一定不會辜負您老人家的厚望,把這準兒媳婦給您搶到手!”說完,大大咧咧地給母親行了禮,大踏步走了。
黛玉自打賈母答應她搬出榮國府後,原本鬱鬱寡歡的心情稍稍緩解了一些。其實這幾日差不多不眠不休,也着實傷透了一番腦筋,後來乏得極了,索性想開了,將一切不痛快撂開手,暗罵自個兒蠢才,蠢才,一味地作賤自個兒又有何用,無非是給那起子不安好心的人添一點笑料罷了,她偏不讓她們得逞,偏要活出個樣兒來,讓她們也好生瞧瞧,她林黛玉可以忍,可以讓,但是不可以妥協!當然,除了牽扯到少籬的那些不得不爲之事除外。
是呢,不就是嫁去雲南嗎?聽說那裡四季如春,天高雲淡,是修身養性的絕佳之地呢,她纔不要管什麼門第,不要在乎什麼修養,她只要自個兒活得痛快就好了,至於什麼夫婿之流,看着順眼就搭理幾次,看不順眼索性給他找一屋子侍妾通房,由他鬧去吧!當然,前提是別來惹她,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她也明白了,人善被人欺,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所以日後嫁了人,若是有人敢再騎到她脖子上耀武揚威,可別怪她亮出鋒利的爪子,撓她個滿臉開花!
這樣一想,心胸豁然開始起來,嘴角也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她擡頭望天,如墨夜空,繁星璀璨,殘月如勾,倒是個難得的好天兒。
“紫鵑,陪我去湖邊走走消消食。”黛玉隨口吩咐着,率先出了院門。紫鵑和雪雁忙跟上去,幾人七繞八繞,就到了湖邊。
正值初夏,新鮮的荷花苞俏生生地立於湖面上,白裡透粉煞是耐看。黛玉一邊走一邊感嘆道:“可惜了這些荷花,還沒等綻放咱們就走了,往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紫鵑忙道:“姑娘別擔心,聽說望梅山莊裡有片大湖,足有好幾十畝地,接天的蓮葉一望無際呢,咱們去了,正好可以賞荷,可比這湖裡的零星幾株要壯觀多了。”
“哦?當真嗎?”黛玉一臉驚喜,笑道,“要真有這樣一個湖,可那真是人間仙境了。等咱們去了,哪兒也不去,讓人造幾隻小船,日日在湖上賞荷玩樂,豈不妙哉?”
紫鵑笑道:“姑娘還真是孩子心性,這荷塘雖美,日子久了也會乏味,到那時,只怕逼你去你都不肯去了呢!”說完,掩着嘴笑。
黛玉一想,確是這麼個理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雪雁瞧着黛玉笑了,連日的抑鬱也不覺散了大半,抿嘴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