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四姐開門……嗚嗚……”
隔門是女子的哭求聲。
院中少女不由動容,吳墨臉色更寒。
又是腳步聲響,夾着“唰啦唰啦”的鐵甲摩擦聲。
“嗚嗚……別拉我……院子裡有人,我姐姐在裡面!”
女子的聲音尖銳,裡面難掩憤恨。
院中少女怔住。
“嘩啦”,吳墨一把拉開院門,朗聲道:“各位官爺,裡面是我胞妹,我們不是吳善生的子孫,當不在拘拿之列!”
率衆前來拘拿吳家上下的不是別人,正是霍豹。
霍豹的視線落在院中少女身上。
少女眉眼與吳墨有幾分相似,身上穿着簡樸,與吳家其他小姐比起來確實不同。
“看看屋子!”
霍豹隨口吩咐。
幾個童兵進去,將屋子裡翻了一遍。
“小豹爺,屋子裡空着,沒有旁人!”
霍豹點點頭,對吳墨道:“州衙明日公審吳善生父子草菅人命、侵吞他人財產之惡行……”
吳墨激動道:“真的?”
霍豹帶了幾分自豪道:“我寶叔心善,最聽不得這些,知曉吳家父子罪行累累,逼死好幾條人命,心下不落忍,要給大家找回公道!”
“嗚嗚……”
之前求救的少女被堵了嘴巴,流淚掙扎着。
吳墨緊咬着嘴脣,身子顫抖。
霍豹叫了一伍人,吩咐道:“在院子外守着,不許人進去!”
伍長應了,霍豹帶了人離開。
吳墨看了幾個留守童兵一眼,小心關上院門。
兄妹倆不敢在院子裡說話,避到屋裡。
“哥……”少女臉上惶惶難安。
吳墨卻是眼睛爍爍,面上帶了亢奮:“老天開眼了!”
……
吳家這麼大的動靜,哪裡是瞞得住人的?
更不要說拘拿吳家上下,主僕加起來七、八十口,整整一大串。
除了拿人,還有抄家。
一箱箱的財物擡出來,十幾輛騾車,拉了好幾個來回。
吳家正門貼了封條,大門兩側直接貼了告示。
明日州衙開堂,審吳善生、吳光宗父子**致死案、殺人奪產案。
涉案苦主可遞狀子,追回財物、追討賠償。
……
鮑家,前廳。
鮑老大夫癱在椅子上,想着晚飯時的一幕一幕,心有餘悸。
郭掌櫃送孩子們回家,郭老爺、郭三爺父子直接跟來了鮑家。
“表哥,你得說實話……你們是不是早投了霍元帥?是誰牽的線,白英這醫官到底怎麼回事?”郭老爺追問道。
之前到底輕視了,只當是徒三、江平差不多的人物,可以應付過去。
如今看來,這是要命的閻王,再多小心也不嫌多。
鮑老大夫指着長子:“我還糊塗呢,問這混賬東西!”
鮑白英看着鮑老大夫道:“小寶爺有長輩在濱江、曲陽,對養生事宜多關注,說不得是想要用爹。”
鮑老大夫再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一時無語。
想着霍寶那一言不合就要命的架勢,老人家是真的怕了。
郭老爺看着表哥,簡直是羨慕嫉妒恨。
人人都會生病。
生病就要看大夫。
大夫什麼時候都吃香。
鮑白英又對郭老爺道:“小寶爺愛兵如子,要在大營裡配醫兵……指我爲醫官,牽頭此事,回頭會從城裡各醫館抽調人手……”
徵大夫培訓醫護兵之事,馬上就要開始,沒什麼瞞的。
只是要打仗的相關猜測,鮑白英沒有說。
做大夫的,比一般人更明白“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的道理。
可鮑白英不說,大家該想到也能想到。
鮑老大夫、郭老爺神色怔然,郭三爺卻是眼睛發亮。
郭掌櫃匆匆趕來。
“吳家被抄了!”
衆人並不覺得意外。
“州衙明日開堂,審吳家父子殺人、奪產、**致死諸案……”
鮑老大夫與郭老爺對視一眼,臉色都很難看。
國人素來講究“一死百了”、“死者爲大”,這新元帥不僅行事霸道,下手也狠辣。
這不僅要殺人,還要鞭屍!
鮑白英、郭三爺等人,卻是覺得正好。
罪孽污穢,終有見天日之時,老天開眼!
……
州衙,庫房門口。
看着一箱箱的財物入庫,霍豹只覺得精神抖擻。
“寶叔,咱們本錢夠了,是不是往金陵去,多訂些糧食……還有這幾個鋪子,都是極好的地段,是賃出去,還是尋兩門賺錢的買賣,咱們自己經營?”
霍寶沒有回答,問道:“賬冊搜到了?”
“搜到了!”
“這些財物來源,上頭都記了?”
“嗯!大頭是吳家老大送回的積蓄,十五年下來,共計金兩萬兩千兩,銀五萬兩,古董玉器二十箱,文玩首飾十箱,字畫書籍十箱,另有綾羅綢緞若干,多讓女眷用了,剩下不多……”
“這些單收起來……”
“嗯!”
“其他產業裡,吳家長房的產業佔了幾成?”
“四成,七個鋪子裡,三個鋪子是吳家長房的,良田八千畝,三千畝是長房的……真是夠不要臉的,連侄媳婦與吳姑娘的嫁妝也貪了……剩下那四個鋪子,有一個是長房媳婦的嫁妝鋪子……”
吳老爺並不是長子。
大寧律法,因嫡長子掌祭祀,要分財產大頭,因此當初吳老爺與其兄分家時,只得了三成家產。
反而是其兄長一支,分了七成。
“這些單分出來!”
霍豹有些捨不得:“寶叔,真要將這些還給吳家長房?長房就剩下兄妹倆……給他們,他們能護得住麼?”
“在咱們眼皮底下,還有人敢謀孤兒產業?”
“吳家長房還了,那騙買的地,強買的鋪子,也都得還?”
“嗯!吳家明面上的財產,咱們都不要……要不然就成了殺人奪產,會嚇壞人的!”
霍豹本以爲公審吳家罪行,是拿幾百兩銀子,給那幾個逼死閨女的人家做撫卹,用來買個好名聲,沒想到會是這樣大手筆。
窮慣了,拿到手的銀子,真是捨不得吐出去。
霍寶瞧着好笑道:“大頭都留下了,還心疼這些作甚?”
霍豹卻是抓心撓肺的,想起剛纔看見的布衣少女,不由眼睛一亮:“寶叔,我想到個兩全的法子!”
“哦?”
“寶叔不是想要在滁州這些人家裡給清大叔尋媳婦麼?吳家長房那個可不就是正好的人選?她的親事讓堂姐搶着嫁了,正好沒有婚約在身,與清大叔年歲相當……”
霍寶瞥了霍豹一眼。
還真是出息!
說到底還是捨不得吳家這些產業。
這是想着讓牛清娶吳氏女,多少能回來點兒。
“嘿嘿!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霍豹沒有掩飾自己的企圖:“咱們都是泥腿子出身,真要給清大叔說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是她侍候清大叔,還是清大叔侍候她?這吳家長房的閨女是受過苦的,人也拾掇得乾淨體面。他們兄妹兩個拿回錢財,她就成了肥肉,與其讓心懷叵測的人家算計了去,還不如便宜了清大叔!”
霍寶原本想要在鮑、郭兩家找個適齡女子給牛清。
這兩家主動示好,霍寶便也想要拉攏一二。
可是霍豹擔憂的不無道理。
“寶叔,要不問問清大哥?”霍豹怕堂叔不依,建議道。
霍寶輕哼一聲,沒有再搭理霍豹。
……
諸位長輩之前說過將滁州留給霍寶駐守,就真的放開手,霍寶要“公審”吳家父子,也沒有人攔着。
……
次日,州衙開堂問案。
霍五帶着幾個將領去大營操練兵馬去了。
薛彪也開始他的彌勒教骨幹集會。
閒着的林師爺拉着宋老大人過來看熱鬧。
霍寶則拉了牛清、霍豹坐在兩位老先生下首旁聽。
負責問案的是州衙刑房書吏,是個老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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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吳家父子騙賣祖田的兩家、強買鋪面的一家、**致死的兩家、買良爲賤的三家,都被童兵找了出來。
不管是真心報仇,還是無奈出頭,十家人都遞了狀子。
最後一家,是吳家本家,吳墨出首,狀告叔祖父爲了謀產,先後害死祖父、父母三人……
吳墨提供的祖父輩分家時的家產單子,成爲重要證據。
這個單子,有吳家長房、二房的產業清單。
對照吳家現在的產業單子,就能查證許多蹊蹺不足之處。
吳家父子手中查出來的人命共有二十一條,其中滅門案兩起。
涉及田產、鋪面、房舍十八處。
圍觀百姓士紳聽得義憤填膺。
雖說吳家父子好色貪婪之事早有傳聞,可都是影影綽綽的消息。
偶爾傳出一件事,也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涉及這麼多條人命,這麼多產業。
按照吳家早先的分家單子看,產業只有現在的十分之一。
十幾年的時間,家底翻了十倍,這背後是家破人亡的斑斑血淚。
就連血脈相連的吳家長房,也沒有逃過吳家父子的毒手。
原本衆商賈士紳覺得州衙“公審”,是新元帥爲了掩蓋殺人事,打的幌子。
不過是做了婊了還想立牌坊。
不想,一出“公審”下來,吳家剩下女眷兒孫如何發落沒有提,可涉案十三家,盡數得到賠償。
被騙賣了良田的,得回良田;強買了鋪子的,得回鋪子;侵吞了祖產的,退回祖產。
**致死的兩家,每家賠償銀子五百兩;買良爲賤的三家,兩家閨女已經被磋磨而死,各賠了五百兩;一家閨女尚在,改籍發回,賠父母三百兩,賠事主二百兩爲嫁資。
另有滅門的兩家,沒有苦主。
留銀子一千兩,安排鄉老爲兩家擇福地祭田,重新安葬。
吳家露在明面上的萬貫家財,立時散了九成,只剩下一成祖產。
這一成州衙也沒有留,直接判給吳墨,以抵吳家長房被侵吞挪用的三份嫁妝。
吳墨祖母、生母的兩份,吳墨祖父爲孫女預備的一份。
林師爺極滿意這個判決,望向霍寶就帶了稱讚。
不貪,公允,這是極好的美德。
宋老大人卻是急着敘舊,眼見塵埃落定,拉着林師爺先行一步。
與剛纔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相比,這吳家大頭財產的歸屬,更牽動人的心魄。
尋常百姓罷了,幾百畝地也好,幾千畝地也好,都是旁人家的,左右與自家不相干。
士紳人家卻是盯着吳墨,移不開眼。
吳家長房祖產三千畝地,二房賠償一千兩百畝地,這就是四千兩百畝。
不要說還有鋪子、宅子若干。
就是之前被封的吳家大宅,因追查到是長房產業,也發還給吳墨。
吳家沒有旁人了,只剩下兄妹兩個,這要是拉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