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武閣。
聽到李虎的囂張之言,趙昊差點沒原地爆炸。
兩人打小就相識,打小就相沖。
從小鬥到大,一直不分彼此。
正如貞元勳臣一脈,開國公勢力和宣國公勢力一般。
雖說開國公勢力略略勝出半籌,但幾乎可忽略不計。
興許是家族緣故,李虎和趙昊兩大國公世子,同樣不對眼,又同樣勢均力敵。
卻沒想到,只一場兩千人的國戰,李虎就脫穎而出。
小戰趙昊不是沒打過,馬匪、叛軍,九邊總沒消停過。
窮山惡水多刁民,邊關怎會真有太平時候?
可那些又與國戰不同,無論是馬匪還是嗑錯藥的叛軍,都是內戰。
砍幾個發昏的百姓腦袋,真算不得什麼軍功。
除非達到幾千上萬規模的大戰,否則指望這種小打小鬧積累軍功,比熬資歷快不了多少。
所以當趙昊等人聽聞李虎實打實的打了場國戰,最可恨的是,還被他奪了頭功,一下將大家原本相差無幾的差距拉開十萬八千里,他們心頭滴的都是憤鬱不平之血……
換做他們,他們也敢衝殺,可是那些狗日的羅剎鬼子不往他們那裡去,又有什麼辦法?
這會兒再被李虎當面炫耀打臉,一個個公候大衙內的鼻孔裡都快噴火……
“哈哈哈哈!”
李虎看到對面那羣人的表情,心裡不知道有多酸爽。
他從來不是伏低做小的性子,國朝上下也沒幾個能讓他伏低做小的,心裡痛快,自然就要笑個痛快。
一邊笑,還一邊捶着賈琮的肩頭一下,擠眉弄眼的,似想讓賈琮與他一起笑……
這些人對李虎沒什麼法子,就如文人終究要以文章來說話一般,武將同樣最終只能以軍功論高下。
李虎是真正身先士卒攻上雅克薩城的,並且爲此還身負火器藥子,幾乎喪命的。
這等戰功,就算趙昊也沒什麼話說。
可是旁邊那個……
趙昊冷笑一聲,道:“你笑什麼?沒你那點家世,沒你祖宗那點功勞,你就是個沐猴而冠的猴子,真拿自己當回事了?”
賈琮攔下身邊要暴起的李虎,好笑道:“這話應該由我來說吧?沒你爹那點戰功,你也配在這大放厥詞?再者,沒我祖宗那點功勞,你家說不得現在都在給韃子當奴才呢。”
見趙昊勃然大怒,李虎譏諷道:“趙老鼠,清臣就算不是勳貴子弟,可人家寫字作詞的本事,天下幾人能及?去哪不是座上賓?可你要不是宣國公世子,又算什麼東西?我看你如今愈發上不得檯面了,連老榮國公都敢說嘴,你回家問問你爹,看他敢不敢拿老榮國公說嘴?”
趙昊聞言,臉色愈發難看,因爲他發現,他竟他孃的無言以對。
雖然貞元一脈認爲開國功臣的後代無一人入眼,但對於老一輩的功臣,他們打心底裡還是欽佩的。
就是他們的父輩,也無人敢說就超越了開國一脈收復燕雲,再造華夏萬里河山之功。
見趙昊不吭聲,身旁一長臉年輕人極其厭惡的看着賈琮,甚至很失.身份的往地上啐了口,陰森道:“寫點酸詩算什麼能爲,就你這樣的,我一隻手能打死十個!”
賈琮再度伸手攔下動了真怒的李虎,笑問道:“子重,這又是哪位?”
李虎目光如刀的看過那長臉男子,回頭對賈琮道:“這位是成國公世子蔡暢。”說罷,到底忍不住,對蔡暢一字一句道:“一會兒咱們來過,我讓你一隻手。”
蔡暢聞言臉色難看,冷哼了聲,不接話茬。
這一輩中,之所以由李虎和趙昊領頭,除了因爲開國公和宣國公兩座國公府的勢力冠絕六大國公府外,更因爲這兩個頂級衙內,都是個頂個的搏擊高手。
也只有二人能夠互相匹敵,其他人根本無十合之敵。
所以他失心瘋了纔去和李虎鬥……
卻依舊目光挑釁鄙夷的看着賈琮,眼神好似在看一個拼命想要擠入他們圈子中的跳樑小醜。
賈琮笑道:“真不是我狂妄,你連我一回合都比不過。”
衆人聞言譁然,貞元功臣一脈最大的特點,就是務實。
所以他們纔會死守軍權戰功。
也只有開國功臣一脈,才總會吹噓祖宗的功績,繼而襯托自己的身份。
這是貞元一脈最鄙夷的地方。
聽賈琮滿口放炮,連李虎都尷尬起來了……
蔡暢哈哈大笑起來,眼神激動道:“賈琮,你也算是個人物,這等話你也敢說?真真不愧是開國一脈的不肖子孫……”見李虎快要翻臉了,蔡暢忙道:“今兒你要能擋得住我一回合,我給你磕頭叫大爺!要是擋不住,老子也不要你磕頭,只求你以後有多遠滾多遠,不要再說是什麼武勳子弟了。不然武勳子弟的臉,都讓你這樣沽名釣譽的人丟盡了!”
賈琮第三次攔住李虎,面色平靜道:“亮出你的兵器吧。”
衆人一陣鬨笑,蔡暢更是笑的眼淚都快下來了,道:“就你,還……還亮兵器?”
賈琮很平靜的點點頭,道:“我擅使兵器。”
蔡暢不笑了,他看出賈琮是認真的,他也給予對手尊重。
“嗆啷”一聲,蔡暢拔出隨身寶劍,挽了個劍花後,道:“既然你擅使兵器,那我成全你。”
其他人看着賈琮,目光都有些狐疑……
難道果真是一個使兵刃的高手?
賈琮如其所願,然而縱然這裡都是練武之人,每人都有一身好拳腳,這可會兒卻沒人看輕賈琮的動作。
只這一手,就讓衆人眼睛一亮。
不過亮罷,一羣豪門衙內無不色變。
對面的蔡暢更是一臉的精彩,只見賈琮手裡不知何時舉起一把兩尺多長的“短小”火器,單手擎起,正對着他,目光凜然。
“噗!”
不知哪個衙內噴笑出聲,繼而又是鬨堂大笑,一個個笑的前仰後合。
唯有李虎不笑,目光譏諷的看着對面一衆人。
見他如此,趙昊忽地止住了嘲笑,眉尖一挑,道:“賈琮,你該不會不知道,這火器是需要火摺子點燃引信的吧?這幾步距離,你用這頑意兒……李大貓光顧着給你攬功,就沒教過你這些?”
賈琮一言不發,只是將槍口忽然擡高,衝着不遠處的那個酒罈子,扣下了扳機……
“砰!”
一陣硝煙浮起,衆人無不大吃一驚,面色駭然的看着這一幕。
甚至連賈琮在不動聲色間,以極快的手速重新裝填完子藥都顧不得,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個支離破碎的酒甕。
見他們如此,李虎嗤笑了聲,道:“老子這幾日聽說,有人四處在懷疑老子是用苦肉計賺軍功,說什麼火器填裝藥子,再用火摺子點燃瞄準,這麼一長串過程,就是頭豬也知道躲開。哪個王八羔子說的,來,現在站出來躲一躲!”
趙昊、蔡暢等人無不面色陰沉如水,目光卻全部落在賈琮手上那支火器上。
他們看的分明,賈琮根本沒拿出火摺子,甚至,這火器上連火捻子都沒有!
這時,從趙昊、蔡暢身旁分出一波人來,自樓梯上走過來,一個個與李虎重重相擁。
其中二人賈琮曾在當年賈源百年華誕時見過,就跟在李虎身後,只是不知其名。
李虎與衆人見禮罷,對賈琮介紹道:“這是信國公世子左思,這個是鄭國公世子屠承。”又介紹其他人道:“這個是臨安候世子趙思陽,江夏候世子周遂,永城候世子梅祖……”
一連串公候子弟說罷,李虎又對自己一幫發小沉聲道:“今日那羣孫子的話,要是敢在雅克薩傷病營裡說,那羣老兵都能撕碎了他們。多少百戰老兵,都是我兄弟帶着人冒着炮火子藥的林射,一個個從死人堆裡刨出來,又把腸子裡拔出來,一點一點找出彈子,才救活過來的,包括我。
他還將制定了傷病營的規矩,往後所有大乾軍中的傷病營,都以此爲律,真要再起大戰,那傷病營就能活人無數!這纔是清臣得頭功的緣由,這些事,不要告訴我你們不知道。一個個黑了心的東西,睜着眼睛騙自己還是怎麼着?”
李虎最後一番話,卻是瞪着眼對趙昊說的。
趙昊聞言,再度沉默了。
他亦是極驕傲的人,雖心中由於某種原因,極其厭惡賈琮,這會兒卻不願違背事實。
只是,這些事在賈琮手裡那把火器面前,都成了無足輕重的小事。
甚至連臉面都不算什麼了……
雖然一般年輕人臉面大於天,可對這些打小在利益圈子裡泡大的貴門世子們而言,利益永遠纔是第一位的。
當他們忘了這一點時,距離家族衰敗也就不遠了。
趙昊似根本沒聽見李虎的譏諷,甚至忘了之前發生的矛盾,領着宣國公一系的子弟上前,細細打量起賈琮手中的火器來。
大乾雖然嚴禁火器流通,家藏十具弓弩,三副甲冑,一把火器者,闔族俱斬,尤以火器爲重。
但對於始終掌控着軍權的貞元勳貴而言,雖不能珍藏火器,但對這等兵器,卻絕談不上陌生。
只是……
也並未太多看好。
在他們的印象裡,火器太過繁瑣,也太過嬌氣。
開一槍的時間,足夠射出三五箭不止,而且一遇到陰雨天就成了廢物。
再者,準頭根本就靠蒙,有時候還會炸膛。
敵人沒殺死,自己先被幹掉了……
遠不如弓弩好用。
可是剛纔賈琮開的那一槍,着實驚住了他們。
不止他們,李虎身邊那兩個國公世子,同樣被吸引住了。
屠承一雙不大的眼睛直直盯着那把雕刻着繁雜西洋花紋的火器,讚歎道:“若是火器都是這等裝填射擊速度,那可就真是了不得了,不用火摺子點引,那豈不是不怕下雨天……”
對面宋國公世子劉志笑眯眯的對賈琮拱了拱手,自我介紹後,就想上手,笑道:“這個……清臣,這火器與我瞧瞧吧?這是從羅剎鬼那裡弄來的?好傢伙!你們這頭等功立的好哇!”
賈琮輕笑了聲,道:“劉世兄且稍候,在下和成國公世子還有一賭約未完,等完事後,世兄再觀看也不遲。”
此言一出,趙昊、蔡暢等人的臉色,無不陰沉如水。
蔡暢更是看仇寇一般瞪着賈琮,似欲拼命。
賈琮嘴角彎起一抹譏諷,手中短槍指着他的眉頭,目光中寒星點點,吐出四個字:
“跪下,磕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