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呵額啊……”
墨竹院內,一陣小公鴨子笑聲傳來。
拖長的尾音更是能看出發笑者的酸爽得意。
小紅和春燕帶着覓兒、娟兒、小竹、秋珠四個小丫頭子,一起怒目相對。
然而環三爺無視一切眼神攻擊,並且一一反彈之。
又在六個丫頭的注視下,一搖三晃的進了書房。
“喲,這不是想上高臺,然後‘啪’一下給掉下來的琮哥兒嗎?哈哈哈!”
這倒黴孩子果然讓人討厭,賈琮這等好心性,都生生氣笑了。
瞥了眼笑的前仰後合的賈環,賈琮道:“你不在裡面頑你的,跑這來作甚?”
賈環收了笑,哼了聲道:“我還不是來勸你看開點……”
說着,還真苦口婆心的勸起來:“賈琮,你就聽我的罷。
我還能坑你?
咱倆都是姨娘生的,我比你還強一頭,也沒見像你這般成天想爬高枝兒。
瞧你,現在被人趕了回來,多丟臉哪!
如今家裡那些臭婆子,到處都在笑你說你的壞話,難聽死了。
我剛纔過來時,還看到你那嬤嬤都被氣哭了……”
開始賈環還說的得意洋洋,幸災樂禍,可說到後面,他都有些壓抑了。
到底是小孩子,還沒壞到根兒上……
賈琮則冷靜的多,外面的那些口舌並不會給他帶來什麼影響。
不過,總有些不喜。
想來如今整個賈家都在傳這話吧……
他其實是無所謂的,本就沒將那些嚼舌根之人放在心上,犬吠幾句又如何?
但要顧忌身邊的人,會受到影響。
不說小紅、春燕她們,連壞小子賈環,怕也有幾分關心他。
想了想,賈琮解釋道:“環哥兒,你也知道,今日之事,是前兒老爺吩咐我去的,不是我自己央求的。
再者,我所行之事,非爲名利。
外面那些人不懂這些,所以纔會嚼舌,不用和她們一般見識。”
賈環哪裡聽得懂這機鋒,莫名其妙的看着賈琮。
不爲名利爲什麼?
見賈琮執迷不悟,他抓了抓頭上髮髻,着惱道:“罷了,你不識好人心,我也不管你了。
反正那些臭婆子們取笑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不是不怕麼,我給你學學她們怎麼說你的,她們說你是野……”
賈環話沒說完,就聽到外面傳來“啪”的一道摔碎聲。
緊跟着就是一陣嗚嗚哭泣聲,雖然在壓抑,卻明顯壓抑不住。
賈琮聞聲眉頭微皺,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看去,就見剛剛纔停下哭泣的幾個丫頭,又哭了起來……
一隻茶盞,打碎在庭院青石板上。
幾株墨竹旁,一個和小紅、春燕年紀相仿,但明顯好看許多的丫頭,正在和她們說着什麼。
顯然,是在學賈府現在流傳的“笑話”。
這個丫頭賈琮也認識,正是柳嫂子的女兒,名喚柳五兒。
與小紅、春燕都是舊識,曾來墨竹院頑過。
長的極標緻,柔弱纖纖,很有些嬌態。
此刻淚流不止,繡帕拭淚,似梨花帶雨。
面色悲慼倒也罷了,只那一雙眼中的幽怨之色,真真叫人心碎。
不過……
在賈琮看來,她卻不比春燕拼命掩口的嚎啕更動人。
因爲五兒是在爲她娘不平,春燕卻是在爲他大哭。
見連小紅也氣的發抖落淚,賈琮心裡一嘆。
他之前一直都以局外人之身,冷眼旁觀着周遭的一切。
因此可以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然處之。
可現在,他身邊卻多了幾個關心在乎他的人,讓他從此變成了局中人。
當然,這是溫暖,卻也是責任……
賈琮並不怕這種責任,只是要想法子破局了。
他不想讓關心他的人如此擔心,如此傷心……
“賈琮,看到了麼?必是那些壞話被她們聽到了。
沒想到,你那倆醜丫頭還挺忠心,哭成那般。
你說說,你多不省心,要是你今兒和我去外面逛逛,不就沒這些子浪事了?”
賈環喋喋不休說道。
賈琮有些無語的看了賈環一眼,心知這些話八CD是趙姨娘平日裡說他的,卻讓他記下了今日現學現賣。
正想說什麼,就見一道身影急匆匆的從墨竹院院門外跑了進來,氣喘吁吁道:“賈琮……琮三叔呢?
快快,快叫琮三叔出來。
前面那麼多老爺們都等着他呢!!”
看着來人,小紅、春燕等人似都忘了落淚,齊齊怔住了。
直到來人再催了一遍後,她們才登時回過神,面色狂喜,一起衝向了書房。
“三爺啊……”
……
賈母院,榮慶堂。
這時,因爲並非是“同聲翻譯”,所以賈母等人這會兒子才得知,賈琮被勸回的信兒。
賈母等人倒沒說什麼,只當沒聽見,讓這事自然過去。
偏最不該出聲的邢夫人,又當着李氏、朱氏、趙氏等姻親的面,忿罵起賈琮“上不得高臺”,“白日做夢攀高枝兒”。
猶不解恨,又說起了賈琮的身世,還將他今日送禮都拿出來說。
“連環兒都知道攢月錢給老太太置辦個好壽禮,他倒好,就寫一幅字。”
“真真是不知孝道的下.流種子,我也是奇了,一幅字也能作壽禮?”
“白白老太太如此待他,又供吃又供喝,還讓他在墨竹院裡讀書。”
“這世上哪個知禮的,能拿一幅字當壽禮?”
賈母、王夫人素知邢夫人稟性愚弱,貪婪財貨,只一味的奉承賈赦以自保。
說出這些話不意外,可聽她將善待賈琮的功勞安在賈母頭上,而不是二房頭上,都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就會耍這些小心思麼?
正當賈母愈發忍受不了這種喋喋不休的聒噪,想要制止時,就見琉璃帶着兩個小丫鬟進來,手裡還都捧着物什。
琉璃笑道:“老太太,前面打發人將大司空、曹侍郎和李祭酒的壽禮送來了。”
賈母趁着邢夫人斷檔的功夫,忙道:“不要忘了記檔,往後好還禮。”
琉璃笑道:“忘不了,司空大人送了一幅字……”
此言一出,榮慶堂內的氣氛登時古怪起來。
衆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了高頭的邢夫人。
她方纔還言,“這世上哪個知禮的,能拿一幅字當壽禮”,卻不知這當朝大司空,知禮不知禮?
琉璃到底不比鴛鴦細緻,沒感覺到氣氛變化,繼續說道:“曹侍郎送了一盒好香,李祭酒送了一本佛經善本。
之前也不知哪兒出了岔子,琮三爺竟回墨竹院去了。
沒想到大司空幾位大老爺也知道琮三爺,還是從衍聖公爺那裡知道的,見完寶二爺後,又想見他。
這會兒子老爺正派人去請呢。”
榮慶堂內一片靜寂,邢夫人一張老臉,已青至發黑。
只覺得被一記記耳光打完了左臉,又翻過來打了右臉。
人家不是自己去上高臺攀高枝兒,人家是被請去的!
……
榮禧堂。
賈政、宋巖等主客,自然不會真的在等賈琮一人。
那太生硬了,賈琮現在也還沒這個資格。
他到底不是衍聖公。
待他與賈蓉一起到時,榮禧堂內各色几上,已擺放好了文房四寶。
原本在外面廊下侍立的十二名丫鬟進來研墨,十二位小廝也忙着鋪展紙張,擺好鎮紙。
宋巖、曹永等人則在商議着詩題。
賈琮進來後,賈政提點着他一一見過三位大人。
宋巖、曹永、李儒三人在賈琮入內時,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曹永李儒二人的目光,似在打量到底什麼樣的神童,能讓孔老公爺視爲奇才璞玉。
而宋巖的目光,卻有幾分莫測的深意……
“會作詩否?”
曹永先問。
賈琮躬身答道:“學生尚未學之。”
李儒挑了挑眉頭,問道:“可有程文否?”
賈琮再度躬身答曰:“未曾入文。”
曹永和李儒二人對視了眼,其他諸人亦皆面色古怪,乃至竊竊私語起來。
啥也不會,這孩子憑什麼入了老國公的眼?
難道憑他相貌出衆?
正當衆人疑惑時,就聽宋巖沉聲直問道:“汝有何所長?”
賈琮緩緩直起腰身,挺直而立,目光堅定,正聲道:“學生雖愚且魯,然學生向學之心,雖九死其猶未悔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