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打從把賈琮掰了出去,司徒岑便沒操心過。論起來他二人也沒相處多長日子,司徒岑卻十分明白賈琮有多着急、多想把本朝百姓撒滿世界。若能施道法,他必弄出個縮地法來送人出去。蜀國在外頭有那麼多地盤,自己又與他熟識,實在太要緊了。

果不其然,四天後,賈琮快馬加鞭趕來贖人了。跟着引路的土匪爬上山,見着匪首,賈琮一眼就認出來——山大王正是先劍南節度使方雄的孫女方易飛。此人手底下握着蜀國最精良的土匪,且多年來與劉豐黑黑聯手合作做了許多事,賈琮對她很是客氣。榮國府在綠林頗有名望,賈琮也不用扮作官宦少爺,上來直用黑話客套半日——二人都如不認識對方一般。

方易飛也不廢話,直言道:“那衛先生說贖他的錢來日少不得算在他自己頭上。既這麼着,我就不給賈先生打折了。”

賈琮拍手道:“他還有這自覺?好極好極!大王不必客氣,該多少是多少。大王明智,這貨活的比死的值錢多了。不過我得先驗個貨,你把他帶過來我瞧瞧可是囫圇的?”

方易飛微笑,拍了兩下手掌。有人從後頭推了司徒岑出來。司徒岑看見賈琮,心下一顆石頭落了地,嘆道:“賈老三你可算來了!”

賈琮望着他直笑:“手足俱全,只不知腦子可傻了沒……”

話音未落,忽有個人從旁邊躥出來喊道:“賈先生!您可是當年那位賈先生?”賈琮一愣,卻看來的是個婦人,不滿四十歲,生的頗白淨、立在土匪窩裡極顯眼。

下頭有人喝罵:“快叉出去!”立時有人上前抓住她往外拖。

賈琮早已從劉豐那兒補足了功課,假笑道:“大冷天的,這位大嬸辛辛苦苦躥出來,就讓人家把話說完嘛。”

方易飛瞧着他好整以暇的模樣,乃擺手道:“讓她說。”

司徒岑管不了這些,扯着賈琮低聲問道:“我媳婦兒?”

“平安。”賈琮也低語,“頗有戲劇性,等你出去跟你說。”司徒岑放下心來,點點頭。

嘍囉放開那婦人。婦人狠狠甩了下衣袖,又整整衣裳,規規矩矩走過來給賈琮行了個萬福,道:“奴婢知道賈先生是讀書人。敢問賈先生,借了人家的東西可要還麼?”

賈琮思忖片刻道:“得看什麼情況了。借了人家使用的東西,比如斧頭啊、茶壺啊,用完後依然如故,是要還的。倘若有損壞,賠人家錢就是。若弄壞了且賠不起,至少也得賠個禮。借人家宅子暫住,搬走時應當替人家打掃打掃。當然,若是鄰居吃餃子沒有醋,尋對門街坊借點子醋,通常是不用還的。”

方易飛含笑道:“若是借兵馬呢?”

賈琮哂笑道:“自古以來,誰聽說借兵馬、借地盤會歸還的?不信你問劉備。”

方易飛瞟了那婦人一眼:“怎麼借用斧頭借茶壺就得還、借兵馬借地盤就不還呢?”

賈琮道:“規矩不同。借斧頭茶壺用的是治世的規矩,治世講究仁義禮智信、有借有還;借兵馬地盤用的是亂世的規矩,亂世講究叢林法則、誰拳頭大誰有理。治世若借東西不還,人家可以去官府告狀,縣太爺手上捏着孔武有力的衙役,會將不還東西的人抓去衙門打板子。亂世兵馬地盤皆是政權根本,哪個二缺迷糊到把此二物借出去,就不用指望能收回了。”

那婦人急道:“怎麼就不能收回呢?”

賈琮道:“人家不還,他能怎樣?亂世是沒有人會管這些閒事的。再有,借了斧頭茶壺的,倘若……斧頭茶壺乃小物,不便做比方。這麼說吧。張三問李四借了祖傳至寶不願意歸還,李四將張三告到衙門。張三以五千兩銀子賄賂縣太爺,縣太爺遂不管此事。那麼李四能如何?”

婦人喊道:“再往上告!告到知府老爺那兒去。”

賈琮道:“若是張三拿着李四的寶物敬獻天子換得官位、李四告不動他呢?”

婦人啞然,張口結舌半日才說:“世上總有公道!”

賈琮拍手道:“哪個騙子哄你說世上總有公道的?這麼假的假話你也信?你究竟是多傻。”

司徒岑在旁聽着極不是滋味,插嘴道:“世上雖有貪官,也少不得有清官。”

賈琮聳肩道:“我只是打個比方。遇上清官,想必張三也不敢借東西不還不是?縱然十分想要李四的寶物,他也得想法子先把張三哄得搬家到貪官治下去再借。然你得承認,自古以來貪官都必然存在,連明太祖朱元璋以酷法相迫也管不住。”

司徒岑噎了噎,又道:“有借有還本是尋常道義,百姓皆自然依從,哪有事事打官司的道理。”

賈琮忙說:“一廂情願爾。指望絕大多數地球人類依着道義行事純屬白日做夢,不然還要朝廷做什麼?無爲而治不就行了?”他似笑非笑道,“就拿蜀國來說,若人人皆講道義,衛先生你這會子大約已經到峨眉山度蜜月去了,哪裡會來土匪窩做客?”司徒岑啞口無言。

那婦人顯見不曾料到賈琮會來這麼一套詞兒,懵了。賈琮問她:“這位大嬸你還有事麼?沒事的話,”他一指司徒岑,“我們要商議這貨的身價了。”

婦人想了想,支吾道:“那……領兵打仗總是男人的事吧。”

賈琮微笑道:“大嬸聽過唱戲麼?可知道花木蘭穆桂英?”

婦人愈發急了:“哎呀千古也不過這兩個罷了!”

賈琮撇撇嘴,瞧一眼方易飛又瞧一眼司徒岑:“看來不打發你我們是沒法子安生做生意了。這位大嬸,我已猜出來了。依着方當家的這年歲,想是她父親亡故之時弟弟尚且年幼,她遂代管山寨;如今弟弟長成,想讓她把山寨還回去,可對?”

婦人連連點頭:“對對!我們老爺的家業本該小爺繼承,姑娘不過暫管幾年。”

賈琮聳肩道:“她若不願還,你們小爺想怎樣?”不待婦人說話,他扭了下嘴角,“從大嬸你躥出來說話我就知道,你們小爺不能怎樣。他若有本事,當自己拿起刀槍來跟姐姐搶奪山寨纔是。打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出來說話,還指望一個來匪窩做生意的外人幫忙,你見過這麼幼稚的人麼?這裡是綠林,不是朝廷。綠林規矩簡單的很,強者爲尊。他若無能,漫說他姐姐,就是這堂上隨便哪位頭領也一般兒能火拼了他。當土匪就要守土匪的規矩,難道還指望官府替你們做主不成?”賈琮齜牙一笑,“哪能天下的好事都讓你佔了去?”

婦人又懵了。倒是旁邊一個頭領問道:“先生,她怎麼就佔了好事了?”

賈琮道:“土匪不交稅啊!官府是什麼?官府就是百姓各自出份子錢——也就是稅錢,用來僱傭老爺們審案斷是非、捉拿賊盜,並僱傭將軍們幫他們平滅外敵倭寇和打家劫舍的土匪。單有老爺將軍人手也不夠用啊!老爺將軍又僱了捕快、兵士幫忙。老爺將軍們太多,必生亂子,遂有了朝廷來管理這些老爺將軍。當然,這些都是場面話,聽聽就好、不必當真。”

司徒岑皺眉:“這都是哪裡聽來的混帳話。”

賈琮道:“社會起源,最初原始社會就這樣。你不是看過這些書了麼?”

“書裡何嘗是這意思?”

“怎麼不是這意思?我說得通俗易懂些罷了。我若咬文嚼字的他們未必聽得懂。”

方纔那頭領點頭道:“先生這麼一說,我倒是聽懂了。可如今只收稅不替百姓做主的貪官太多。”

賈琮含笑瞧着司徒岑:“可不是麼。前任福平縣令那樣的,不就跳槽去南洋了麼。”

司徒岑扯了他一下,低聲道:“你也知道了?”

賈琮眉頭一挑:“這麼說你也知道了?”

司徒岑搖頭一嘆:“竟是毫無辦法。”

賈琮哼道:“這種事根本就不該發生!”乃撣手,“罷了,立場不同,你不會明白的。”望向方易飛道,“可以談價錢了吧。”

方易飛微笑,直開了五十萬兩白銀。賈琮斜睨了司徒岑一眼,擡了擡下巴。意思是,你自己還價。司徒岑忙說:“這價錢也太高了,我哪裡出得起這麼些!”

方易飛道:“瞧賈先生的面子我纔沒有翻三倍。既是活的不值錢,我賣死的給田大人好了。”司徒岑啞然!不想方易飛又說,“我們當土匪的,最不耐煩跟人討價還價。衛先生既出不起五十萬,乾脆一百萬好了,橫豎你也出不起。”

司徒岑忙說:“五十萬很妥當,就五十萬吧。”衆土匪齊聲大笑。

賈琮拍手:“爽利!生意都這麼做多輕鬆啊。”

司徒岑拽了他一把:“你自然輕鬆!不是你的錢。”

賈琮喊道:“你有點良心麼?我翻山越嶺的趕了多少路過來贖你,連個中介費都沒收,你還抱怨。我真真是有冤沒處訴去。還得趕回去同你老子要錢呢。”

司徒岑道:“你身上沒帶着錢?”

賈琮鄙視道:“一點常識都沒有!我身上縱然帶錢、能帶多少?”

“你們那個姓柳的……夥計不是隨身帶着一大卷銀票子麼?”

賈琮翻了個白眼:“你上外洋究竟是幹什麼去了?他一個夥計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錢?通身上下也就一張二百兩的票子,摻合了些亂七八糟的紙片。紙片是拿一大張白紙現裁的,也就二百五會信。”

司徒岑怔了怔,不覺好笑:“他口氣那麼大……”乃搖頭道,“俗話說,包子有肉不在摺上,我哪裡知道人家是不是大財主。”

賈琮攤手:“橫豎你老實等着、多吃幾天土匪的飯,我快馬加鞭的趕回去尋你老子弄錢,如何?”

“太費功夫。不如你拿我的名頭去找田大人,問他暫借五十萬的銀子使使。”司徒岑冷笑道,“田大人必有。”

“啊?他不是要殺你?肯借麼?”

司徒岑微笑起來,慢慢的一字一頓道:“你這麼告訴他。田大人,大家都是出來混飯吃的。俗話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何苦來又是動拳腳又是動刀劍的?還有什麼不能用銀錢解決呢?”賈琮怔了數秒鐘,忽然撫掌大笑。司徒岑晃晃腦袋,“告訴他,四六開——不,三七開。我七他三。我敢打包票,這生意他必然肯做。”

賈琮笑得彎了腰:“二八開他也肯做的。換了我我也肯!搭上你這條線,日後的銀子還不跟流水似的滾滾而來?”乃拱手道,“既如此,大王,我籌銀子去了,我們老衛就煩勞大王多照料兩日。”

方易飛含笑拱手:“好說。”

賈琮朝司徒岑揮了揮手,轉身而去。出了營寨,有嘍囉領着他下山。賈琮道:“我要去找福平縣令談生意,你們跟着不大好。不如你們明日中午在山下接我。”嘍囉聽着有理,便只送他到山腳。

賈琮單人獨騎慢悠悠晃了約莫有半里路,便聽有人在身後喊:“賈先生!”

賈琮抱怨道:“這麼磨蹭。我已走得夠慢的了。”乃勒住馬。

那人道:“抱歉,與主子多言了幾句。”來着正是司徒岑的護衛頭領周虎。

賈琮瞧了他幾眼:“阿岑這麼天真的帶着新媳婦亂跑,是不是你們慣出來的?在西洋時他是不是也一個人拿把劍到處亂跑,你們偷偷跟着他、幫他擺平各色匪盜?”周虎含笑點頭。賈琮長嘆,嘀咕道,“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周虎一愣:“先生說什麼?”

“我說,你們做得不對。”賈琮正色道,“他都這麼大了、且走過那麼多地方,居然還對自己的武力有誤解。可不就惹出事端來了?”頓了頓又說,“你們幫他做了那麼多事,也該讓他知道知道、加點薪水什麼的。萬一有個損傷呢?退一萬步說,你們覺得這些是分內事、不欲得錢,也該正個名纔是。”

話音剛落,有人在樹梢哼了一聲:“我呢?我幫你做的事少麼?”

賈琮仰起臉來瞧着那人直笑:“連我都是你的,你要什麼只管拿去。”

陳瑞錦縱身跳了下來,向周虎抱拳:“周護衛,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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