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賈珠得一日空閒, 遂前往林府,順帶領賈母之命將林氏兄妹接來榮府居住。此番待賈珠在府門前下了車,便見林縉家的小子林士簡迎上前來打躬行禮。賈珠見狀便開口問道:“此番怎不見林大管家?大少爺目下正在何處?”
林士簡則答:“回珠大爺的話, 大少爺並了家父正在書房中查閱今春的地租子呢。”
賈珠只道是煦玉現下有事正忙, 自己便莫要前去叨擾, 先行前往應麟則謹處請安便是。待聞罷煦玉是在查看林府春季地租, 便也心生好奇, 欲看看林府收成如何。素日裡榮府的地租、年終收成之類均是自己在接收,遂便也止不住欲將兩府比較一番。隨後亦不待人通報,便徑直前往煦玉書房。
此番待賈珠行於門外之時小廝方纔通報一聲, 房中煦玉聞見忙立起身來迎出,便見賈珠已笑盈盈地掀簾而入。二人相見, 自是喜不自勝, 執手相擁, 彼此互道寒溫,煦玉率先曰:“近日來諸事繁忙, 未曾得一閒暇前往榮府請安,致使我二人多日不曾相見,心下思念非常。”
賈珠聞言笑曰:“如今亦非獨你我二人相思,珠兒此番前來,正是受了祖母之命, 亦是因了寶玉想念妹妹, 遂命珠兒來接你們兄妹前去居住。”
煦玉則道:“待府中事畢, 我自當領着他二人前往拜見請安。只今日手邊尚有些許事需得料理, 珠兒莫若今日隨我一道居此, 明日我再同你一道前往榮府。”
賈珠答:“悉聽尊便。”
二人議畢,賈珠方將目光轉向煦玉之前正看着的賬目之上, 不經意地瞥上一眼,不料卻暗地裡眉尖微蹙,開口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了句:“這是哪一處莊子上的?”
煦玉見問遂答曰:“是城外清源村的。怎麼了?”
賈珠又問:“莊頭是誰?”
“正是林縉家的三小子林士酉。”
“林士酉?我記得林縉家的小子就是林士簡,其他都是丫頭。”
“這哥兒是庶出。”
賈珠聞言,嘴角泛出一絲頗具玩味意味的笑意,隨後又不動聲色地對煦玉笑答:“無事,我這是頭回見林府春季的租子,有些好奇罷了。”
煦玉聽罷亦不多問,二人遂從書房一道並肩行出,往了應麟的小院行來。
話說賈珠此番來此,除卻嚮應麟則謹請安之外,亦是爲自己方纔建好不久的溫泉山莊趣園而來。趣園建成之後,賈珠自己倒也用之不上,然若是令其荒廢於此,亦並非是賈珠的行事風格。不若將之開發爲一處度假名勝,令些王公子弟前往休閒消費,還能借此產生些許利潤,賺上一筆。加之之前賈珠便已在應麟則謹跟前承諾待趣園建成之後便令他二人遷入居住。彼時應麟聞知便興致盎然,即便素日足不出戶的亦是擇了一陰霾落雨之日與則謹一道坐車前往探視,覽過之後便對該地很是滿意,只待趣園修繕完畢之後便就此遷入。而賈珠只道是應麟則謹居於此園,既可令自己對他二人略盡孝心,又可託他二人助自己監管此園。屆時他可將此園前半部分用於經營謀利,後半部分則由他二人居住。他再聘請一品行諄誠之人代他具體經營管理此生意,則不愁不會贏利。
前往應麟處拜見後,再將趣園之事商議完畢,賈珠道曰待自己尋到合適之人將趣園各處打理妥當,屆時便恭請他二人入住。應麟聞罷很是欣忭,口中雖言此番是賈珠令自己居於此處是爲讓自己代爲照看園子,然亦是止不住連聲叫好。隨後又詢問榮寧二府的省親別墅籌算得如何。賈珠只道是自己特意薦了山子野先生籌劃起造,頭上老爺們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便是高臥家中,他家老爹更是因了有長子信任倚仗,更是樂得撂了手不管,素日下了朝不過隨處閒逛看望罷了。籌建的箇中事務均離不了自己,遂直到今日方纔得閒前來林府請安。應麟聞言倒也頗具興味,只道是這省親別墅亦算是爲彰顯皇家天威氣派,又爲添增自家顏面之物,自是傾其一府之財,別墅建成之後定也很是可觀。
當日夜裡,賈珠自是忙裡偷閒,索性依了煦玉之言歇在林府與之廝守纏綿。直至此時,心下方纔有了一絲放鬆僥倖之感,暗忖曰如今林家高堂皆離,煦玉作爲林家嫡系長男,林家再無人可干涉其終身之事,從此再不懼他人逼迫強制。如此念着,賈珠不禁心下竊喜,雖不可將此等“幸災樂禍”的心思道出令了煦玉知曉,然賈珠仗着夜色的掩映,在前往臥雪聽鬆室的路上均將身子掛在煦玉身上傻笑不止。煦玉則半拖半抱着賈珠寵溺而又無奈地說道:“此番珠兒可是遭逢了何樣喜事?這般喜極忘形,且告知與我一道樂呵樂呵。”
賈珠則故意賣關子:“此乃天機,不可泄露~”
煦玉對曰:“便是玉哥我亦不可告知?”
賈珠搖首說道:“不可不可,都不告訴~”
“……”
隨後只聽賈珠又道:“不日前,我將趣園以一萬兩銀子抵押在了當鋪裡,玉哥,我與你銀子,你替我贖出來,今後趣園就是我二人的私宅,大可用作廝守幽會之處……”
煦玉聞言一驚,反問道:“一萬兩?!趣園乃是你耗費不少心血方纔建成之處,又是你我二人新婚燕爾廝守遊樂之地,區區一萬兩銀子便將趣園抵押了?珠兒你急需銀兩嗎?”
賈珠聽罷未答,卻是笑問道:“玉哥很喜歡趣園嗎?”
煦玉頷首對曰:“很是喜歡。”
賈珠遂笑着否認:“喜歡很好~我此舉並非是爲了銀子,總之幫我贖出來就行了,地契亦由你保管……”
煦玉則道:“你之前在先生跟前道曰欲請他與公子遷入此間居住……”
賈珠對曰:“不錯不錯,先生並了公子可先行居於該處,正可幫我顧看着,我再尋一可信之人經營料理,如此便也不至於荒廢了……”
煦玉見賈珠已是自有主張,便也點頭首肯。二人一面如此膩歪在一處往了臥雪聽鬆室行去,一面歪纏着低聲細語地道着甜言蜜語。彼時周遭一片靜寂,萬籟無聲,遂在他二人入了前廳之後,屋內傳出的丫鬟們的爭執之聲便清晰地傳入屋外二人的耳際:
“……你本便不是這府裡的人,也不跟了我們一窩裡‘吃喝’,被你主子硬塞進這屋裡來,誰知道你跟你主子安的是什麼心!……”聽聲音便知說這話的人正是巧蘭。
隨即另一個人冷哼一聲,遂對曰:“你們犯不着這般拿槍帶棍地泛酸,我原不是這府裡的人,月銀也不跟着這府裡拿,當初在那府裡珠大爺跟前也是大丫鬟,如今在了這府裡難不成還較你們低了一等去?!偏何受你們擠兌?……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跟這屋裡當初去了的兩個丫頭一樣,成日間搔首弄姿行些狐媚子的勾當……如今大少爺正當孝期,難不成還能娶了你去?!”正是晴雯的聲音。
又一個聲音頓時急道,似是已惱羞成怒:“好個牙尖嘴利的小蹄子,活該撕了嘴爛了舌頭!仗着自己有着幾分姿色,被你主子送到這府裡來就不安好心!當初我們也算是這屋裡太太正經放在少爺房中的人,你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野丫頭偏生硬擠了進來,還趾高氣昂地排揎我們,怕不就是爲了自己能霸攔漢子!……”這是初蘭的聲音。
“哼你少在那處亂嚼舌根,我雖不是這府裡的,來了這處也不過是做我該做的。何況大少爺也不常在這家裡,我連少爺人也見不着,不過在這屋裡幫着做些針黹。誰像你們,成日間夜裡便鬼鬼祟祟的,將些心思手段都使在那上面……”隨後兩撥人便吵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