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黛玉並了衆姊妹領着芷煙一道從賈母處出來, 便往了園中游覽。寶玉因了素昔常與姐妹們一道,遂此番當是跟隨着黛玉等人一併往了園中去。衆姊妹倒也習以爲常、見慣不怪了,惟芷煙見狀便也止不住疑惑地開口問道:“卻說我方纔便覺納悶, 只礙於在長輩跟前, 怕失了禮數, 遂不便提起。”說罷轉向黛玉問道, 卻是意有所指, “賈二公子乃是外男,此番怎的不隨了府裡兄長一道,去那外間與我菥三哥哥華二哥哥應酬, 難不成還怕我三哥哥二哥哥能委屈了賈二公子不成?偏是在府裡姑娘們中間摻和,難合常理, 卻是何故?”
此番探春聞言率先替寶玉解釋道:“柳姐姐莫要見怪, 彼時貴妃下諭旨令府裡姊妹們搬入園中, 念及寶二爺自小跟了姊妹們親近,遂便也命他一道住於園內。”
芷煙聽罷恍悟:“原來如此, 不料此中尚有這等關節,此番且原諒了我少見多怪,不知貴府尚有這等特例。我只道是素來男女不同房,我在家中之時自家親戚之間不迴避些便也罷了,只不慣了在外男跟前也這般拋頭露面的。”隨後又問道, “只一事不明, 這園中到底是女兒家們居住, 賈二公子平素若是讀書應酬, 需與男人打交道之時, 又當如何是好?”
寶玉聞言心下暗忖平素最不喜與了外間男人打那交道,對談應酬, 惟待在園裡跟了姐妹們一道最好。如此躊躇了半晌,方賭氣答句:“外書房自是有的,然平日裡便最不喜去了外間應酬,跟姊妹們並了女孩兒們有何不好?何必去碰那些個鬚眉濁物?”
一旁芷煙聞言大爲詫異,奇道:“聽二公子這般說,難不成尚未步入仕途官場?這真是怪了,我聞說尊兄年僅十四便進士及第,以爲二公子許是同了尊兄一道年輕有爲,只不料是我多慮了。如此說來我倒是爲我菥三哥哥可惜,當初三哥哥與二哥哥同年下場,只因了身體欠佳,勉力強撐着過了會試,不想下場過後卻大病一場臥牀不起,次月的殿試便也無緣參加,乃是當年惟一一個會試通過而殿試落第之人,想來甚爲遺憾。三哥哥自小便也潛心向學,明明弱質難支,亦攻讀不止。便是我們從旁見了,亦是心疼難受,老太太更是常常責怪了父親母親將哥哥逼得太過……”說到這裡不禁話鋒一轉,面上露出幾絲調皮的神色接着道,“煙兒倒是很爲我菥三哥哥抱不平,世人只道是‘神京狀元冠羣雄’,卻不知我三哥哥亦是讀書破萬之人了,奈何跟了二哥哥一道,總歸了誰的光輝都盡掩了……”
卻說芷煙此言一出,在場之人便也各懷心思。其他人倒還無可無不可,寶玉面上頓時便顯出些不自在來,只道是在此之前以爲既是京師第一美人,見識便也應較了尋常閨閣女子高了去,不料怎的竟爲那外頭的世俗經濟學問之道給玷污了,竟還沒有自家的女兒們純淨,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而一旁寶釵聞言卻是正合己意,登時便將芷煙引爲知己,暗忖此女子乃是和自己一樣的人,有青雲之志、負停機之德。探春雖並非有感於芷煙對於男子的評價,倒是爲她言語中的豪情所感,只道是便是女子亦因有志向才智,不屈於凡塵方是。此番惟黛玉體恤了寶玉,憂心寶玉被方纔之言打擊得不自在,遂忙不迭地開口對芷煙打趣了一番,將那話題支開:“柳姐姐在我們跟前便只顧二哥哥長二哥哥短的,唯恐我們不曉自家夫君乃是京師第一才子,只存心令了我們這班閨閣女兒添堵,令我們眼饞羨慕。”
一旁芷煙聽罷頓時滿面通紅,羞赧不堪,轉身追着黛玉一陣好打,一面打一面說道:“好個牙尖嘴利的林妹妹,刻意歪曲了人家的話,一張嘴好不令人難堪!還說我說二哥哥,你自己哥哥不也是京師第一的才子,見我不說便心下不忿,怕我不曉呢,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這邊黛玉忙不迭地往了各姊妹身後閃躲,一面求饒道:“好姐姐好姐姐,我錯了,您千萬高擡貴手!誰、誰不知姐姐身手過人,能百步穿楊,妹妹我身子弱禁不住姐姐施展!……”
衆姊妹見狀自是上前攔了她兩人,又好一陣勸,方纔住了。隨後一行人自是逛園不提。而因府裡早便招呼過,將有外男進入,各屋的丫鬟均留在房中不出,園中各處便惟剩些媽媽媳婦應酬。此番芷煙亦是興致頗佳,從大門進入一路從怡紅院經了櫳翠庵往了園子北面行去。而寶玉則因了受芷煙排揎一陣,心下很是不自在,遂只落在衆姊妹之後,不與芷煙應酬。